罗毅入正在出神地望着下坠的夕阳。酒馆里的光线已经很昏暗,廖玄点起了一盏灯,那灯油是用鲸鱼的油膏所制,十分耐燃。<br> “这样的灯,在内陆只有王公贵族才点得起,在这里却是平民家用,”罗毅人说,“大地和海洋,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啊。所以我的心中才会越来越迷惘:我已经变成了鲛人,现在却要利用鲛人的本能去屠杀鲛人,这样做究竟对是不对?”<br> 罗坤默然。他想起小时候,父亲经常抱着他去看水军高大神气的战船,一面指点一面说:“我们人族,不但要做陆地的王者,也要做海洋的霸主!儿子,你要有这样的志气,长大之后,把鲛人从我们的海洋里赶走!”他可以想象,当父亲发现自己竟然是多年来一心要驱赶的对象时,内心会有怎样的矛盾和痛苦。<br> “战局越来越有利,我却越来越容易陷入长时间的困惑中。”罗毅人说,“我们摸透了鲛人的习性,活捉了一些俘虏,当他们在酷刑的煎熬中慢慢死去时,我却总想到我自己。很多次在睡梦中,我成为了被人族宰割的对象,而当我惊醒后,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松了一口气:‘不必怕,我是个人族啊’。但低下头,看着身上的鳞片,那种恐惧与折磨又加深了一层。”<br> “我有时候甚至想,我既然是一个鲛人,为什么不能回到自己的种族,带领我的族人和人族作战呢?如果同时有我和厉风,鲛族即便不能取胜,也尽可以想办法图得自保。但我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这一生的战功、声誉、财富,全部都是人族给我的,何况你和你姐姐,还有你母亲的坟墓,都在中州,我怎么能背叛你们?”罗毅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似乎是要把这三十年郁积在心中的苦闷都发泄出来。罗坤听着父亲的经历,心里却在想:我呢?我也能够变成鲛人吗?<br> “现在你们都知道最后那一战的大致经过,其实,那一战是完全不需要打的,”罗毅人说,“鲛族军队的绝大部分力量都已经被我们摧毁,他们已经完了。并不是吹嘘我的指挥有多么高明,双方实力原本就差得太远。按照我的计划,战争到此就可以结束了。但就在这时,我接到了命令,命令要求我出动全部军力在附近洋面进行扫荡,并且驱使海兽袭击位于海底的鲛人村落,杀死所有反抗者,并将剩余的鲛人带回去作为奴隶。此外,对于已经处在我们奴役下的鲛人也要进行彻底清查,凡与叛军有勾连者,格杀勿论。”<br> “要是在过去,这样的命令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不,也许没有上司下令,我也会这么做。但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同了。鲛人于我而言,差不多就是同族,在战场上和他们刀兵相见,对于一个军人而言或许还不至于太为难;但要对平民施加屠杀和掠夺,我却已经不可能下得了手了。”<br> 罗坤呆了一呆:“那你最后……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呢?”<br> 罗毅人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我苦思冥想了整整两天两夜,最后才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既不想公然抗命,也不想去屠杀我的同族,那唯一的选择就是……毁掉我军的战斗力,让他们无力去完成那些残忍的命令。”<br> 罗坤皱起眉头,“毁掉我军的战斗力?”<br> “是的,我那几天夜里在海中游出去很远,无意中发现一片海域的水流温度不对,动物活动异常,那是有大风暴的征兆。当时已是七月,恰值飓风频发之时,我想,如果能用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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