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杀人灭口
雍王府寒园之中,我披着锦袍坐在凉亭当中,园中春花已谢,树木郁郁葱葱,精致秀雅,我今日清早起来赏玩朝阳,小顺子担心我受寒,还是坚持让我披了锦袍。
小顺子见我缄默,四下的侍卫也已经被打发走,便走近我身旁,淡淡道:
“公子还是为了雍王殿下所说之事烦心么?”
我轻轻一叹,道:“小顺子,你说,长乐公主真的对我有意么,为什么我从没有感觉?”
小顺子轻笑道:“公子你从未和年轻女子接近,每日不是看书就是赏玩风景,你和夫人之间也是夫人先对你表白。公主殿下性情端庄贞静,从来没有表白心意,也难怪公子不知,我看公主对您有意是肯定的。南楚之事我想公主已经知道了一些端倪,可却没有说给别人知道,再说若非公主的半枝玄参,公子也早就性命不保。不过公主大概也和您有同样的心思,所以才从来不肯表白心意。公子你对公主不是也颇有不同么,这些小顺子可都点点滴滴看在心里。”
我看了小顺子一眼,道:“你是责我为声名所累,不肯接受公主的情意么?”
小顺子默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我叹息道:“我江哲岂是爱惜声名之人?只是有些事绝对不可以做,我上次回答秦青的责问没有一句假话,我和公主名分有别,可是我并非因为这个原因拒绝这桩婚事,若是我真的情有独钟,那么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可是你应该知道,公主没有说过一句要嫁给我的话,这说明公主就算对我有意,她绝对不愿违背礼法,既然如此我怎能顺着雍王的意思求婚?这样一来便坏了公主声名,我不想公主青史之上留下污名。再说,我和公主仅有数面之缘,怎知公主是不是真心爱我这个人?”
小顺子低声道:“公子说得是,是奴才误会了。”
我淡淡道:“这些还是我从私情来说。若是从公事上来说,我一个南楚降臣,凭什么求娶公主?恐怕就是雍帝当面答应,转眼就派人赐死来了’雍帝虽然是任凭公主选择,可是他心中恐怕只想公主嫁给大雍的俊杰吧。而且我若此时做出这种事情,只怕连累雍王,我岂是以私害公之人?再说,我的身体你还不清楚么?若是有什么不幸,你让公主情何以堪。”
小顺子没有做声,半晌才道:“奴才只是希望公子不会终身孤独。”
我微微一笑道:“等保着雍王登基,报了杀妻之仇,我就把一切都放下来。到时候我若身体好转,就娶一个贤淑女子为妻,你说好不好?”
小顺子笑道:“那当然是好的,奴才等着您娶主母,然后添个小主人呢。”
我松了一口气,倒在椅子上道:“雍王这几日应该也想通了,所以不会来逼我。对了外面的情况如何?”
小顺子神色古怪地道:“公子是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我苦笑道:“先听坏消息吧。”
小顺子道:“这个坏消息就是京城出了-一件大事,如今人人都去看热闹,却没有留意太子的举动了。”
我眉头微蹙道:“是什么大事,让朝野都转移了注意力呢?”
小顺子道:“这件争隋原本是件江湖事,公子知道关中联吧?”
我道:“记得,联主沙青元,其女沙芷菁乃是凤仪门弟子,是长安最大的帮派。”
小顺子道:“说起来,公子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前些日子沙芷菁到咸阳探望外祖母,却被人给杀了’据说死得很凄惨,关中联和凤仪门都是全力缉凶,而凶手连连造成惨案,咸阳一带这十几天又死了不少闺中女子,而凶手已经露了形迹。”
我说道:“既然如此,凭着凤仪门和关中联的势力,应该很快就将这个人抓住处死吧?”
小顺子摇头道:“原本凤仪门因为主力未到,这个人在咸阳一带肆虐无忌,如今凤仪门人手到了,这人却已经逃之天天。”
我皱眉道:“这件事又怎会引起朝中群臣的注意呢?”
小顺子苦笑道:“死去的女子都有被采补的迹象,所以江湖中人怀疑魔宗的人重人中原,当年魔门宗主京无极败走大漠时,魔门弟子也随之而去,就是没有离去的也都隐姓埋名。魔门其中一支‘怜香堂’就是最擅长采补的,若是魔宗重现,说明京无极可能会重人中原,如今他已经是北汉国师,他的复出可能象征着北汉即将大举进攻,若真如此,朝中文武怎能不关心此事?所以现在没有人还记得锦绣盟的事情了。”
我下意识地摇着折扇,问道:“你的看法如何?”
小顺子道:“我不认为魔门弟子留在中原有什么奇怪,若是没有我才觉得奇怪呢。而且魔门的人行踪隐秘,这些年虽然不时传出有他们的行踪,可都是捕风捉影,所以我觉得凤仪门有可能借题发挥,引开众人注意力。”
我冷冷一笑道:“魔门的势力已经依附了北汉,京无极要想和梵惠瑶比个胜负,想要凭着武技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恐怕这天下一统才是他们胜负的关键。太子一出事情,魔门就出现了,还真是会赶时间。既然如此,我就凑凑热闹,小顺子,你知道现在户部尚书梁谨潜在做什么?”
小顺子道:“他现在戴罪立功,仍然在职,但是雍王殿下的情报上说,太子正在安排接收他的势力,梁谨潜已经被软禁了。”
我微微一笑道:“霍纪城的事隋寒无计办妥了么?”
小顺子笑道:“这正是我要告诉公子的好消息。霍纪城已经消失,我们留下一具假尸体,更显得欲盖弥彰,如今凤仪门和太子还在到处追杀他,可惜却不见他影踪,秘营已经送来了霍纪城的信物。”
我站起身道:“那么你去做一件事隋,去杀了梁谨潜,不用动手,用鸩杀,这样一来,你说大家会怎么想?”
小顺子神色古怪地道:“自然是太子杀人灭口了,公子此计真是歹毒。”
我笑道:“这正是我的打算。我还有事情交给你,霍纪城虽然身死,可是他却会活在他人心中。这也是我报答他让我得了百万金银的恩惠吧,你可不能辱了他的声名啊。”
小顺子忍着笑道:“公子放心,我定要让霍纪城成为太子的梦魇。”
我嘱咐道:“小心些,你若是被揭穿身份,我可就糟了。”
小顺子正色道:“放心,打不过就跑,我绝对不会让他们逮到的。”
我还是有些担心,不过想到小顺子精明能干,才智不在我之下,才勉强放下心来,正要再嘱咐几句,就是小顺子笑我哕嗦也认了,却听到远处的脚步声。我只听声音便知是雍王来了,他应该是来致歉的。我挥手让小顺子退下,等着雍王前来。可是雍王面上却带着一种难言的哀伤,我心中一动,问道:“殿下为何这样难过?”李贽苦涩地道:“今日皇妹执意离宫,到无尘庵清修,父皇和长孙贵妃劝阻不住只得应允,只是不许她剃度出家。”我心中一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片刻之后,我淡淡道:“殿下,姻缘不可强求,公主一心求佛,或许那才是她可以平安喜乐之处吧。”
李贽微微叹息了._下,道:“不说了,只要皇妹不剃度,将来总有转圜余地的。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秦青和靖江公主的婚事,太让我失望了。”
我笑道:“殿下不用忧虑,惟今之际,还请殿下多多优礼秦家,否则他们投入了太子—方,才是不妙。我想秦大将军不会这么不智的,秦家还有几位小公子呢。”
李贽眼睛一亮,没有说话,我知道这些事情他比我更清楚该如何做。这时,我看见荆迟偷偷摸摸的身影,想必是昨夜溜出去的吧,谁让寒园把他拘束坏了,我原想装作没看到他,转念一想,道:“荆将军,还不过来拜见殿下?”
荆迟住了脚步,走了过来,规规矩矩地拜见殿下。我笑道:“殿下想让你作诗一首,你意下如何?”
荆迟张大了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雍王笑道:“听说你学会作诗,本王很感兴趣,这样吧,本王出个题目,对了’你刚才要去做什么?”
荆迟尴尬地道:“末将昨夜未眠,现在回来想去睡觉。”
李贽瞪了他一眼,道:“这样吧,你就以睡觉为题吧。”
荆迟想了半天,说了一句道:“佛爷睡得好。”
李贽“扑哧”一声笑了,道:“这倒是有趣,看来你是去看过大化寺的那尊卧佛了。”
荆迟连忙说道:“是的,昨天末将和长孙将军去了大化寺,因为时间太晚,就没有回来。”
我笑道:“好了,不用解释了’接着作诗吧,你若是作出诗来,我就饶了你,否则我让你抄一天的兵书。”
荆迟连忙道:“有了,一睡百事了。我欲效他睡。”念到这里,怎么也想不出最后一句。
李贽笑道:“这第二句虽然有些像打油诗,勉强还可以,最后一句是什么?荆迟,你若作不出来,江先生可就输了。”
荆迟脑子立刻晕了,心想若是江先生输了,只怕我今天是别想补眠了,但自己想来想去却是想不出来,只急得满头大汗。李贽微微一笑道:“想不出来就算了,你这个将军,平定天下还可以,作诗恐怕不成的。”夫曾经记录了一本太子殿下从户部挪用银钱的账本,可是已经被拿走了,这是我这几天凭着记忆写下来的,希望对雍王殿下有用。”
那人接过册子,正色道:“殿下会感谢你的用心。这是鹤顶红,你绝对不会有痛苦的。我知道你希望和家人诀别,可是我不能冒险,所以委屈你了,你若有什么遗言,可以写下来。”
梁谨潜微微一笑,拿起笔写了-一封短信,也不封好,就这样递给了那人,然后笑道:“我朝大臣犯了死罪,皇上也常常赐以鹤顶红。雍王殿下果然是心计过人,请转告殿下,臣相信他的承诺。”说罢一饮而尽,顷刻之间,七窍流血而死。
那人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端端正正的两行字:勿贪钱财而败名,勿爱权势而殒身。
第二章 暗波汹涌
大雍武威二十五年乙亥,自户部事发后,朝野无声,平静以待风雨。太宗托病免朝,终日不出。
——《雍史?太宗本纪》
南楚同泰二年乙亥,哲渐病愈,其时朝野虽安,然夺嫡之事蓄势待发,哲为雍王主事,唯以隐忍为要。
——《南楚史?江随云传》
春光融融,和风徐徐,寒园之内,已经是绿树成荫了。自从去年的户部风波,尚书梁谨潜被突然鸩杀之后,局势突然莫名其妙地平稳了下来。雍帝李援连下诏旨,将户部大小官员尽皆去职的去职,降级的降级,罚俸的罚俸,户部清洗之后,新任的户部尚书是三原韩德,他是在户部多年的官吏,只是没有科举,又没有背景,多年来—直不得志,这次户部清查,只有他那里账目最清楚,所以李援将他越级提升。韩德此人,不偏不倚,心中只有一个皇上,太子也不敢轻慢他,太子虽然又将不少人手安插了进去,可是户部已经不像原来那样如臂使指了。
去年五月,咸阳出现魔宗弟子的消息闹得天下皆惊,最后那个淫贼被凤仪门抓住,那人自称是不服当年宗主被逐,故而到中原兴风作浪。风仪门将此人杀死之后,亲自派人送骨灰到北汉,魔门宗主京无极十分冷淡,既未发难,也未致歉,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之后,太子每日只是按部就班地理政,雍王除了不放手军事之外,平日只是在王府中潜心读书,既不交结朝臣,也不招揽贤士。唯一的动作就是经常将一些落第书生、贫寒士子送到幽州任官,李援允许幽州自行选官,所以并不干涉,这些人都并非什么旷世奇才,所以太子方面也不愿因此翻脸。两方面都是韬光养晦,所以大雍局势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平静,可是有心人却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压抑罢了,太子和雍王已是不死无休的局面了。
姑且不论外面的风风雨雨,寒园之内,正有一番奇景呈现。在凉亭当中,雍王悠闲地看着棋盘,小顺子坐在对面,神色平静地放下了棋子,示意雍王该轮到他了;而在凉亭之外,一个白衣书生正在草坪之上,四肢着地,扮成坐骑,在他身上,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正用娇嫩的声音喊着:“驾!驾!爹爹快跑。”
这一年来的安心静养,我已经全然恢复,虽然还是显得文弱单薄,但容光焕发,已经不是那种随时就会断气的苍白模样了。不过当了一炷香时间的“马”,也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只得告饶道:“蓝蓝,爹爹已经不行了,你也不想累坏爹爹,没人给你念骏哥哥的信吧。”
柔蓝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从我身上滑了下来,奶声奶气地说道:“爹爹,我要去看公主娘娘。”
我笑道:“今天不行,过几天如果王妃去看公主,我请她带你去好不好?”
柔蓝撅着小嘴道:“公主娘娘都说蓝蓝可以经常去看她呢!”
我微微苦笑,这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自从公主在无尘庵清修之后,她和韦膺的婚事也就拖了下来,皇上没有取消赐婚,可也不再逼迫公主完婚,只苦了韦膺,既不敢娶妻又不敢要求大婚。我和公主的流言也传了几日,可毕竟我和公主从不见面,所以在雍王的打压下,又没有太子的推波助澜,流言很陕就烟消云散了。
其实我想雍帝可能也听到一些风声,可是我和长乐既没有私情,也没有见面,他总不能因为长乐可能对我有情而处罚我吧?只不过,我经常会想起长乐公主,一幕一幕地回想仅有的两次见面。后来雍王妃常常去看公主,而柔蓝也常常被王妃带去,这一点倒没有引起什么是非,谁不知道雍王妃将柔蓝视若己出。谁不知道世子李骏在幽州,每个月必定派使者进京向雍王述职,而使者每次必定带来一些小女孩的玩具和~封书信,所以柔蓝在大雍宫廷的出现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隋。长乐公主喜欢柔蓝,大家只当她膝下空虚,所以喜欢小女孩儿罢了,虽然也有人想到“爱屋及乌”的可能,但是谁也不敢把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情搬上台面。而且为了见柔蓝,长乐公主一年倒有半年住在宫里,柔蓝若是总到无尘庵去看公主,这倒会令人担心公主是否和雍王走得太近了。因此,就连长孙贵妃也对柔蓝十分疼爱,有时还会把柔蓝留在官里几天。柔蓝也见过雍帝李援,李援也很喜欢这个精灵淘气的小丫头,这样一来,更没有人敢多嘴多舌了。
听雍王妃说,这一年来,公主气色大好,不仅常常欢笑,而且在雍帝和长孙贵妃面前也是神色开朗,两人见她这样,反倒觉得不必急于迫她出嫁,让她郁闷不快。如果说还有什么让她不乐的,大概就是韦膺的柔情攻势吧。因为对于韦膺和公主的婚事,皇上和长孙贵妃都乐见其成,所以长乐公主就不免时常和韦膺“偶遇”了,公主自然是心中不乐,我也有些犹豫是否要继续保持这种暖昧的关系。前些日子,我想既然韦膺痴心追求,我不妨冷淡一些,若是公主能够匹配佳偶,我也可以放下心事了,因此一个多月没有让柔蓝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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