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地四绝
二十年前,玄心大师夜观天象,东方有紫薇星降临人世,断定必有旷世之奇才出世。大师父曾经为他卜过命卦,说他生就不可能平凡,日后也不一定能长久待在这个人世;还不止一次说他若非尘缘牵扯实在太深,合该是个参禅的大好料子,有望超脱孽障,脱胎成仙。
黄山风景秀丽,美冠天下,自古以来便是出神仙的仙地之一。
黄山北面有两座高耸的山峰,峰尖直插云霄,陡峭至极。这里住了四位神仙级的人物,说起这四个人物,可都是赫赫有名,有着如雷贯耳的传奇。他们合称天地四绝,即东天绝玄心大师,西地绝不老神仙水千月,南地绝袖里乾坤火乾坤,北地绝天南一笑楚天南。
这天地四绝中武功属东天绝玄心大师最为厉害,但是他的心也最仁慈,是天地四绝中唯一一个出家高僧;西地绝和南地绝却是应了他们的姓氏水火不相容,一天到晚吵架;而北地绝是有名的好好先生,每次西南两位地绝吵架,他总是做和事佬。
你看这两位水火不容的又在吵了:“火老鬼,你有什么了不起,就只会两手暗算人的破烂玩意儿,也不知道你那一堆破铜烂铁有什么用,还被封为南地绝和我齐名,真是贬低了我的能耐。”一个长相俊美的中年书生道。看他那身打扮应该是个斯文俊雅的人物,偏偏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斯文。他是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个,看着不过四十出头,不愧叫不老神仙。其实四人的平均年龄都有百岁了,四绝的年龄加起来恐怕得超过五百岁,却还像小孩子一样吵。
只见一个面色通红一袭红色长衫的老者眼珠瞪得比铜铃还大,一脸怒容看着水千月道,“水老鬼,你说我只会暗算人?那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仗着一身轻身功夫,打不过就跑,才是丢了我们天地四绝的脸呢!”
水千月正是以一身绝俗天下的轻功以及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闻名天下,而火乾坤则是以袖中的十二枚乾坤金剑名震天下,这两人一贯看对方不顺眼,吵了百年还吵不够。
“你……”水千月也火了,他的轻功是不错,不过他的其他武功也不差。
“我怎么样?”火乾坤得意扬扬道。
两人大有一言不和就动手的架势。
“好了,好了,你们都不小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没完没了?”楚天南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见到楚天南的笑容,水千月和火乾坤心里都警铃大作,彼此互视一眼之后,均露出同样僵硬的笑容,“哪里,我们闹着玩呢!”
别看楚天南是个好好先生,但却一向严肃沉稳,轻易不露笑容。如果有什么事让他笑了,就注定有人要倒霉,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倒霉,否则江湖中怎么会有“天南一笑天下啸”之说呢。也怪不得水千月和火乾坤要熄火做出和好的模样来。楚天南收起了笑容,本在打坐的玄心大师睁开了眼睛,低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我们四人在此隐居也有一个半甲子,这九十年间,你们可还记得共吵了多少次?老衲和天南给你们算过,你们共吵了三万二千五百次之多。若你们还打算如此继续下去的话,那么老衲和天南商量过了,就把你们驱逐出四绝的行列。”
这个惩罚也太严重了些。水千月和火乾坤都有些错愕,除了狠狠地瞪视对方外倒是不敢有一丝反驳。名声之于他们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四人结拜已经这么多年了,虽明里吵,但暗里感情还是很好的,真要因为这种小事被逐出四绝的行列,才真是得不偿失了。
这时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孩童从远处走来,他穿着一袭银白长衫,头发梳成髻,手里捧着一只银白色的像兔子一样的动物,而肩上同样站了一只银白色的像老鼠又不全像的小动物。
只见他唇红齿白,模样俊俏可爱,黠慧的大眼睛在长长的眼睫毛下闪闪发光,那流转在眼里的神采无不带着活泼和不安分的因子。他慢慢地走到四绝面前,跪下道:“瀚儿叩见四位师父,愿师父们长寿!”
“好瀚儿快起来!”水千月连忙扶起他来,慈爱道,“瀚儿,功夫练好了么?”
“是的,二师父!”被叫做瀚儿的孩童连忙点头道。
“瀚儿,你也不小了,今年也该有十九岁了,为什么还是喜欢小孩子的模样呢?”楚天南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他看着眼前的孩子,眼里还是流露出了些许不解,瀚儿的缩骨功已经练得极为不错了,不需要再练了啊。
这个孩子名叫林岳瀚,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二十年前,玄心大师夜观天象,东方有紫薇星降临人世,断定必有旷世之奇才出世。果然隔了不到一年,林家堡堡主林客羽新得一个麟儿。四绝一致觉得不该白白辜负上天赐下的奇才,于是在岳瀚满月的那天把他带到了黄山,转眼他已在山上待了十九个寒暑。四绝悉心合力教授他一个人,他的武功早就出神入化,加之他天资聪颖,根骨极佳,百年难遇,又肯认真学习,十九年下来,武功早就在四绝之上。然而正是应了那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么一个旷世人儿,偏偏得了最要命的心疾。奇就奇在这心疾平时怎么也无事,一旦恢复到成年人的躯体,不动武功也就罢了,一旦动武功就容易出现心脉脆弱,供血不足的状况,轻则散功气急,重则可能晕厥过去。对于这一点,岳瀚自然是极为厌恶的。为了他的病,起初玄心大师每年都要花很多的时间把其他几位师父从四海搜寻回来的草药炼成各种灵丹妙药给他服用,护心丸更是常年不断,就怕他那脆弱的心脉会抵抗不住而崩断了。直到他十三岁时身体才养到了最佳的状态。加之从水千月处学得的独门缩骨化形大法,可以任意把自己化成任何年纪时的状态,于是就一直苦学不辍,年岁逐年长大,体型却依旧维持在十三四岁的年纪。
此刻被楚天南一问,林岳瀚故作无奈地叹了很大的一口气:“四师父,这哪能怪瀚儿嘛。二师父和三师父一天到晚吵架,大师父又是一天到晚打坐参禅,四师父您又一天到晚练剑,谁也不帮我下山买衣服,我这身衣服还是十三岁时买的,不用缩骨化形大法把自己保持在十三岁的模样,那瀚儿岂不是要光着身子?”
听到他的回答,四绝一时哭笑不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玄心大师有些惭愧地道:“瀚儿,是师父们疏忽了。不过瀚儿,小孩子也很好啊,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是的,大师父!”岳瀚乖巧地道。但他这般神态反倒让他们四人感到不安起来。岳瀚是个武学奇才没错,可是同时他的好动症也不是一点半点。这十九年来,四绝的日子几乎没有消停过,他像这般安静乖巧的模样还真的让人感觉有点毛毛的,肯定不是闯了大祸就是打算闯祸。
“瀚儿,你今天除了练功,没做什么奇怪的研究吧?”火乾坤小心地问,谨慎地看看身前身后。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若有人见识了小瀚儿的捣蛋本事后,还能不小心翼翼的话,他就不姓火。
“没有啊,练完功就来找几位师父了!”岳瀚眨着纯真的大眼睛,无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喜爱得不得了。
“瀚儿有什么事吗?”水千月平时和他最亲,由他来问是最妥当不过了。
“瀚儿想下山了。师父们当年答应过瀚儿,瀚儿满十八岁就可以下山,如今瀚儿已经十九了,想下山看看,所以特来向师父们辞行。”岳瀚笑得一脸开心。四绝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火乾坤走到了岳瀚面前,蹲下问:“瀚儿,你已经决定要下山了吗?”
岳瀚安静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舍得教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就这么下山,可是他本就是个不该埋没在深山中的孩子,也到放他去尘世的时候了。火乾坤从衣袖中取出十二枚乾坤金剑,这是他的成名兵器,袖里乾坤也全靠此得名。他把十二枚金剑放进岳瀚的衣袖之中道:“瀚儿,三师父也没什么送你,这十二枚小玩意儿是师父早年行走江湖的标志,你把它们收好,就当师父送你的临别小礼物了。他日若能见到火家的后人,传他四枚便可。”
“谢谢三师父,瀚儿记下了。”岳瀚低头道。
水千月见火乾坤毫不吝啬地把成名兵器都送了出去,又岂肯示弱,连忙递上一个精巧的银白腰囊,轻轻地为岳瀚戴在腰间。这腰囊和腰带同样的颜色,不细看,不容易发现。水千月温和地说:“瀚儿,可别小看这小小的百宝囊哦,里面治伤的、解毒的、易容的各种药物都有,另外还有金银双针,夹层内还有三张人皮面具,油纸包裹着的是火药,烟雾弹等小玩意儿在最外面的这层里,路途上可以用来解解闷,给自己找乐子玩一下。”
“谢谢二师父,二师父最了解瀚儿了。呵呵,瀚儿爱死二师父了。”岳瀚冲上去在水千月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乐得水千月一个劲儿地夸他乖。火乾坤在一边直翻白眼,有这种师父,也怪不得瀚儿的捣蛋功力日见上涨了。
玄心大师早已经是超脱世外的高人了,此刻面对岳瀚也卸下了得道高僧的形象,愉快地朝岳瀚招招手:“瀚儿,你过来。”
岳瀚立即走了过去。玄心摸了摸他的头,从手上取下一串古朴至极的菩提珠,套上岳瀚的手,“瀚儿,这串菩提珠是为师的信物,所有少林弟子见它如见为师。若有事,可以执此珠去少林,全少林弟子皆会听你号令。切记妥善保存!”玄心大师这话还是比较保守的说法,实际上凭他在武林的声望,这串菩提珠远不止号令少林,其他各大世家、门派谁敢不卖他三分面子?
“是,大师父!”岳瀚笑得更加开心了。不等楚天南叫他,已经自动走到楚天南面前,拿那双大眼睛活灵活现地看着他,不出声,只轻轻地摸着那银兔子的毛 — 表明了问他要礼物。
楚天南苦笑了一下,看着他那几个结拜哥哥出手都这么大方,他想要小气也不行了。他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块翠绿色的圆形玉佩,中间有一个圆洞,一条银链从中穿过,楚天南把它套在岳瀚的脖子上,衬着他的银衣墨发,更添了几分可爱和富贵。
“执此玉佩可至全国各处银号钱庄支取银两。当年丐帮曾受过我的大恩,故而凭此翠玉佩也可动用丐帮的力量。财不外露,认识这块翠玉佩的人可不少,瀚儿可要当心。”
岳瀚微笑着把翠玉佩收进里衣里贴身佩带着,“谢谢四师父。”
“好了,时间不早了,瀚儿,你可以下山去了。”玄心大师温和地道。
“瀚儿叩别四位师父。瀚儿下山去了,有空一定回来见师父,师父们可不要搬家呢!”岳瀚跪下规规矩矩地叩了三个头后狡黠地一笑道。
“瀚儿,既然你要下山了,师傅们也打算趁此机会出去云游四海,最近三年可能归期不定,你就不要回来了。”四绝见到他的笑容,都感到脊背有些发寒,玄心大师勉强维持着入定的笑容道。
“啊?真是有点可惜!那好吧,师傅们保重,瀚儿下山了。”岳瀚表现出微微的失望后,接着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抱着银兔银雪和银色邪貂一蹦一跳地下山去了。
在他身后,四绝长吁之后又露出伤感和不舍的表情来。
黄山的南面,是九大门派之一的黄山派所在之地,和岳瀚居住的北山也算是邻居,可是岳瀚却从来没有去过。一来他需专心学武,无暇去玩;二来师父们虽然对他捣蛋采取默认态度,但对于下山的态度还是很强硬,不到年限一律不得下山。
且说岳瀚出了北山地界,走了不远便听到南边有人声,他不由远远地跟了过去。极佳的目力让他老远就看清是两个中年人正一边走一边交谈,一个豪迈一个儒雅。儒雅的那个让岳瀚一见便有一种亲切感,他的身后跟了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那豪迈的男子身后也跟着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两人静静地听着各自的父亲在交谈,不时偷偷交换对彼此有好感的眼神。只听那儒雅中年人道:“慕容兄,今日黄山派定是热闹。听说武林一宫清水宫也有人来,清水宫向来神秘莫测,此次居然也有人来祝寿,玉老兄的面子可不小。”
那豪迈中年人也道:“不错,今日到会的恐怕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英豪了。你我不也来了?”
“哈哈,这倒是,寒星今年也该有二十出头了吧!”
“是的,林伯伯,小侄今年二十有四。”慕容寒星连忙上前恭敬道。
这个豪迈的中年人正是姑苏慕容家的现任当家之主慕容英宏,这个青年就是他的独子慕容寒星。而那个儒雅俊朗的中年人便是林家堡堡主林客羽,他身后跟的便是他的掌上明珠林雨秋。
“慕容兄,真是好福气啊,有这么一个一表人才的儿子。”林客羽不无感慨地道。
“林老弟,令爱也不差啊。只是听说林老弟还有一个儿子,怎么一直未曾带出来过?”慕容英宏大笑一声问。
“哎,不瞒慕容兄,小犬满月夜被不知名的高人抱走了,至今音讯全无。留言说是待犬子满二十岁便会回家,如今细算,才不过一十九年。”提起那个和自己缘浅的儿子,林客羽便忍不住唏嘘难过。
“林老弟不必忧心,既然是被高人收为徒弟,前途自然一片光明,你忍忍这短暂的分离之苦吧。好在相聚之时已然不久了。”慕容英宏见他黯然神伤,连忙安慰道。
“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罢了。”林客羽收起了些许伤感,这么多年都熬了过来,还怕再等这最后一年吗?
躲在一边偷听的岳瀚眼睛微红,差点忍不住冲出去相认。这就是他爹吗?看他有些沧桑的脸上泛起的思犊之情,岳瀚心里也一阵心酸与难过。那个少女该是他的妹妹了吧。师父们也说过自己是满月时被他们从林家堡抱出来的,这么多年说不曾思念过亲人肯定是假的,可是如今真正面对自己的血亲,反而生出了怯懦的心情,不敢上前相认。何况大师父曾经为他卜过命卦,说他是紫薇星转世,生就不可能平凡,日后也不一定能长久待在这个人世。大师父的星卦之象向来很准,既然这样,此刻的相认,若在日后再让亲人尝尽失去的痛苦,又何必呢?孤单若是自己今后最有可能面对的结果,那么他也愿意承受,就在一边看着他的亲人过得好,他也就甘心了。在这一方面,他一向看得比大师父还要透彻,大师父不止一次说他若非尘缘牵扯实在太深,合该是个参禅的大好料子,有望超脱孽障,脱胎成仙。许是他尘缘心太重,他还是觉得红尘俗世更精彩些。
用力克制住心情的浮躁,他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坐了下来。待他们走出去老远,他的眼圈也忍不住红了,泪就挂在那粉妆玉琢的小脸上,“银雪,刚刚那个是我爹,我竟然不去相认,我是不是太不孝顺了?”
怀中的银色小兔子竖直了两只可爱的长耳朵,对着伤心中的岳瀚急切地叫唤着。他耳后的黑发被拨开,邪貂也从他脑后钻了出来,柔滑光亮的皮毛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银光,口中那连续的“吱吱”声持续了好久。岳瀚见他们那样不由破涕为笑了起来:“银雪,鬼魅,若没有你们,我该多孤独啊!”
鬼魅和银雪见他露出笑容,也抱在一起欢叫,之前的伤感气氛慢慢地被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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