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话 落难山贼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花纷飞,燕双飞,空濛烟雨笼山翠。
山麓晓湿春,看花红柳翠,东风吹,一派好春光。
我伸了个懒腰,拉了拉深紫色的衣袖,扛着一把大刀,不紧不慢地走下山去,开始我前途光明、充满希望的山贼生涯。
来得早了,山道上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显然没有生意可做。我摇摇头,在心里叹息:这年头,做山贼也不容易啊!我把沉重的大刀扔到一边,开始等待送上门的买卖。
至于我是谁?为什么要当山贼……
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长得这么瘦弱,怎么就当了山贼,还是一个带着家奴的山贼。
听老家奴苏澜说,以前我也是个吃穿不愁的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后来家道败落,惹上官司,家财尽失,为了生存只好栖身山寨。
我们具体是怎么逃过来的,我懒得去细问。
这个身体的主人以前是什么境况和我没多大关系,毕竟我是半道才附上身的魂魄。
等了半天,还是没有送上门来让我抢劫的人。算了,就让我靠着树先睡会儿吧!
我本来的名字叫乔弄萧,小名萧萧,今年二十二岁,是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女青年,刚刚拿到国际政治专业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前程似锦,未来一片光明!
只可惜,我脑子一热,竟自我断送了大好前程。
那天,我和儿时玩伴在一起叙旧,打赌谁能爬上旁边那棵桐树,结果,我爬得最高,得意地往下一挥手,整个人就从树上摔了下去……
整个过程验证了那句真理: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发现身旁围着一堆穿着古代衣服的女人在乱嚷嚷,其中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女人正抹着眼泪,见我醒来,号啕大哭地喊着:“小姐,你终于醒了!”
看到这一幕,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梦做得太逼真了!又是小姐又是老妈子的,我翻了个身继续睡,却觉得头昏昏沉沉,后脑勺阵阵作痛。
又是时醒时昏地过了几日,我终于确定,我不是在做梦,而是确确实实地身处另一个时空,拥有了另一个身体!
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名叫苏武。刚听说这名字的时候,我只觉得满头大汗,苏武?还苏武牧羊呢!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时空?
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名叫苏澜,自称是苏武家的老家奴。那个苏武长相平庸,据说从马上摔了下来,滚下山崖,最后摔到沟子里,险些丧了命……
不,正确的解释应该是,其实苏武已经丧了命,所以我的灵魂就飘入了她的身体。不过这件事只有我知道罢了。
算了,苏武就苏武吧,活着总比死了好,让我先过了这关再说!这里我人生地不熟,要是说出实情,说我不是苏武,说自己是穿越时空过来的,那万一被人当成妖怪,架到柴火上烧了怎么办?
于是,经过脑筋的几轮急转弯,我在众人面前,摸着后脑勺肿起的大包,假装自己撞坏了,脑袋失忆了。而那些人竟怀疑都没怀疑一下,就接受了。
没过几天,我后脑勺的肿块才消,隔壁屋里住着的老曾就叫我出去干活。
好吧!生存是根本,干活就干活!
我屁颠屁颠地跟出去,一冲到外面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只见成群结队的女人们拿着棍棒刀枪等杂七杂八的物件,乌压压地聚在外头,少说也有上百人。
我好奇地跟在队伍的后面,一直下到半山腰,老曾才注意到我,立马瞪我一眼问:“苏武,你怎么空手呢?”
我尴尬不已,刚干笑了一声,就看到老曾眼珠子忽然一亮:“好!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我也急忙跟着这群女人伸长脑袋向前张望,只见一辆马车“吧嗒吧嗒”地沿着官道过来。
古代的马车果然漂亮,红漆的顶,四周缀着宫涤。看这架势,来者大概是那个时代里的有钱人吧,就连随行的三个女人和车夫都穿着丝绸衣。
正想得出神,我被众人一把推了出来,老曾挥手对我说:“苏武,你快去拦住那马车。”
“好!”我拍拍屁股上的灰,想都没想就跑上官道,站在路中央上蹿下跳地对着马车挥舞双手,“停下—停下!停一停!我们要搭车。”
赶车的女人扯住缰绳,满是警惕地打量着我。
我刚想说些什么,只听背后响起一片“冲啊—上啊—”的声音。天哪!山腰上的女人们竟然瞬间冲了下来,赶车的女人惊恐地叫着:“山贼!山贼啊!救命啊—”然后就连滚带爬地撂下马车逃奔去了。
这一堆女人大肆叫着围攻上来,转眼间就卸了马鞍,抢了人家的包袱。
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那车夫说什么?山、山贼?!
马车外随行的三个女人吓得腿发软,因为跑得太慢,所以被人摁在地上直叫饶命。
老曾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喊道:“你们赵家为富不仁,欺女霸男,糟蹋了多少良家男子,哼,竟然还敢从我们这儿经过?!”
等等,她说什么?糟蹋了多少良家男子?我使劲地掏掏耳朵,我没听错吧?此刻,老曾她们已经掀了马车门,里头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穿得花里胡哨的,没有胡子,而且脸上还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他看到我们,一脸惊恐地哭叫着说:“各位官人放了我吧,若是污了我的清白,以后我也见不得人了。”
一个老男人,涂着这么厚的粉,样子如此妖冶,说话扭扭捏捏的,又爱卖弄风情……从未见过这般外星生物的我忍不住在心里说:“妖怪啊妖怪!”
众妇人也是大失所望:“切!又是个老男人,白送给我们也不要!”
老曾用力一拍我的肩膀,眨着眼睛安慰我说:“苏武,别泄气啊!下回抢到美貌的年轻小公子,姐妹们一定先让你选。”
什么?女人抢男人?我瞪着老曾,一口气呛在嗓子里。
老曾满不在乎地继续鼓励我:“放心!经过我们这里的美人还是有的!”
“呵呵……”我僵硬地一扯嘴角,笑得像一根风干了的萝卜。
这么看来,我的灵魂是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一个女尊男卑的时空,就像是《镜花缘》里的翻版女儿国。
明白过来之后,我兴奋得满地转圈,虽然没能继续读研究生,可是老天并没有抛弃我,它把我放进了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里,还给了我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山贼。
山贼来钱肯定快,我暗自窃喜地想,自己甚至可以替二十一世纪的女同胞们出口恶气,抢几个美貌公子,也来个左拥右抱。
我相信:只要勤奋努力、踏实肯干地打劫,经过日以继夜地加班加点,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致富!到时候,我就可以……哼哼!
可惜,当我兴奋地把计划告诉苏澜时,她却好像老眼昏花一般颤悠悠地看了我半天,然后,不知是感动还是难过地哭道:“小姐,你果然是失忆了……”
我无视她的悲戚,等到脑袋上的伤一好,就开始熟悉山寨,认真地执行起我的“致富”计划来。经过几天的实践,我已通晓了抢劫的全部作业流程。
今天,轮到我值班放哨,等待送上门的商客。
一旦发现有商客踪迹,我只要通风报信,山寨里的姐妹便会赶来群殴,然后,分赃。
到了中午,春雨飘洒起来,我感到饥肠辘辘,于是,从怀里摸出两个鸡蛋,再从随行带着的筐子里拎出一壶凉茶,开始吃午餐。
鸡蛋是笙儿煮的,他是大娘的侄子,是山寨里难得的年轻男子,要不是因为大娘是山寨里的元老,在寨里是仅次于寨主陈赦的人,年纪又最长,笙儿怕是早被那些女山贼霸了去。
笙儿今年十七岁,在这个国家已经是急需嫁出去的年纪,大娘一直在操心把笙儿嫁给众多山贼中的哪一个好。不幸,我也成了候选人之一,笙儿还特别喜欢黏着我。
可是,当看到一个大男人涂脂抹粉的,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就簌簌地往下落,躲还来不及呢。
通过这些天的见闻,我发现这里的国土风情和我们那个时空里记载的魏晋时期极为相似,但又明显和我所在的时空没有关联。
此处共有三个国家:青月国、西燕国、东圣国。这三个国家都是女子称帝,统治国家。
社会上也是以女子为尊,而男子则身材纤弱、容貌细致,同时他们地位低下,嫁人后靠妻主生存。
苏武,也就是我现在所处的青月国,是此地最富饶的一个国家。
想到这里,鸡蛋吃完了,可眼前还是半个人影没有。唉!今天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坏。
转眼间一壶凉茶也已经喝了半壶,我晃晃脑袋,自娱自乐地念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咦?草丛里怎么多了一双脚,那脚上穿着锦缎面的软底鞋,弯弯窄窄的。啧啧,真是双清秀的脚。再往上看,一袭云衫,隐在云衫下的腿形看起来修长挺拔,一看就是个美人。
我眨眨眼睛,猛地跳起来。面前的人束着金冠,一头青丝如瀑,乌亮亮的,衬出雪一样的肌肤,脸上一对妖媚的双瞳幽深如海,眼梢妖娆地上翘着,睫毛一根根浓密得好像扇子。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绝色倾城的美男!
他不像这个世界里大多数男人那样涂脂抹粉、花枝招展,更不是柔弱得风一吹就倒的类型。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我还是头一次瞧见一个正常的男子。不对,应该说,是头一次瞧见和我那个时空里一样正常的男子。
潇潇细雨里,惊鸿一瞥,风华绝世。
不知怎地,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陆老爷子《钗头凤》里的词,不由得喃喃念了一句:“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这人站在我身旁,好似对我念的诗词很感兴趣,满是好奇地偏着头,上下打量着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我忽地一拍脑袋,想起自己身在此地的初衷,于是连忙丢了水壶拍拍衣摆上的灰。
生意来了!哈哈,上帝叔叔啊,你果然是疼我的,怕我在山寨里闷出病来,终于送一个美人过来了!
我精神抖擞地擦擦嘴边的口水,得意地朝他抛了个媚眼—嘿嘿,任谁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想不吐都难啊!
要知道今日下山前我特意在脸上点满麻子,左脸还粘了一颗又黑又大的痣,上面生着又黑又长的两根汗毛,右脸则画了一片疑似烫伤的红斑。
这年头,做强盗也是要有资本的。原来的那个苏武一无强壮的体魄,二无凶神恶煞的脸,三无肥硕的横肉,要是指望这副瘦瘦弱弱的身板去抢劫,恐怕完全唬不到人。
所以,我只好将就着把自己“包装”一下。
果然,对面的美男看到我这副尊容,眉头不由得一拧,好似胃不太舒服一样,神色骤然冰冷。
嘿嘿,看来我的“包装”还是比较成功的,我清清喉咙,挺直胸膛叉腰喝道:“你,哪来的?”
他一怔,不悦地斜我一眼,我立即还他一个白眼。
忽然,注意到他左手提着一把剑,心脏顿时“咯噔”一声,仿佛停止了跳动。
一个单身男子敢在这个时空里横行无忌,看样子不像是好惹的。而且这家伙长得如此美貌,堪比明珠美玉,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里,一路上打他主意的女人必定不少,他竟能一路大摇大摆地走到这里,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赶紧掏出怀里的鸣笛使劲吹,很快地,山上就传来了回应声。
我舒了口气,放好鸣笛,等着老曾她们赶过来。
这美男看着我完成一系列动作,再看着一群彪悍的女人吼叫着从山上往这里冲来,始终不动声色,眉毛都不曾抬过一下。
我……显然被藐视了……山贼的尊严何在?!
我朝着山腰处瞥了瞥,见援军马上就要赶到了,立刻底气十足地清了清喉咙,欢欣鼓舞地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人和财!你,乖乖地跟我回山寨做我的小爷吧!”
哼哼!决定了,把这个家伙抢回山寨后,我一定要向山大王陈赦请求把他娶回屋。
美男神色一变,袖子无风自鼓。
此时,我的援军已经赶到,可是,只见他妖娆的眼睛四下里一扫,“轰”的一声,那群彪悍无敌的女人立刻做鸟兽散,屁滚尿流地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间撤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的棍棒刀剑……还有我,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着……
这、这是什么状况?
姐妹们,没有你们这样不讲义气、这么出卖人的!我吞了吞口水,尴尬地笑了笑,心想,大哥,不,大侠,不要这么平静如水地看人好吗?你这样看着我,就好像在看一只跳蚤在你面前张牙舞爪地乱跳……既然山寨不做你的生意,那我们就山高水远、后会有期吧。
我再笨,也知道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逃命!不管这个人是谁,能让那群狼一样的女人一见到就疯狂逃命的,一定是个狠角色!
美人悠闲地拈下一朵花,用清泠,但又十分动听的声音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真是精湛又经典的概括语!
本想立马逃走的我,一听到这句话,反而停住了。他让我滚我就滚?哼!太没面子了!从前都没人敢跟我这样说话,现在到了女尊男卑的世界,他竟敢对我说“滚”,看我不给他三分颜色瞧瞧!
我撇撇嘴,抹了一把脸,弯腰谄媚地笑道:“是!”然后趁他低头嗅花的时候,把手里攥着的东西撒手扬了出去。
这包迷香粉是从那群剽悍的女人那儿讨来的,为的就是关键时刻能争取时间逃命,只不过,嘿嘿,我顺带在粉里掺了点痒粉,量也不多,也就是能痒得让人满地打滚、起红疹吧。
只见美人皱了皱眉头,挥了挥衣袖,竟然不沾半点粉!而此刻的我,还没跑出半步。他狭长的眸子眯起来,气势逼人。
别无他法,我只有嘿嘿干笑着说:“天色不早了,公子趁早快点赶路吧,请便!在下……在下肚子疼得紧,要立刻出恭了,不送……”眼角向两旁瞥了瞥,如果往右侧挪,那边有灌木丛,我跳进去后,有条近道可以抄,大抵可以逃生。
他冷漠地抿了抿唇,轻轻弹了弹手中的花。已经挪到右边的我立刻以追求欧元英镑的超光速扑进灌木丛,逃命去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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