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佳画定情
一连过了好些日子,再无他事相扰。
林晚荣日子过得逍遥自在,眼瞅着离年关越来越近了,快活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白天在酒楼里做做甩手掌柜,陪着巧巧记账,到了夜间,则与两位娘子宿于画舫之上,何其逍遥自在。
食为仙连锁下的第二家酒楼已经开业了,第三家店也正在装修。林晚荣按照青山的提议,将第二店命名为“太好吃”。这个名字大俗,不过大俗即大雅,这个道理,搞了多年营销的林晚荣是深深知晓的。
“太好吃”开业的时候,洛敏亲自驾到,现场手书一番,卖足了林晚荣面子。目前他还是江苏总督,不过江苏官场都知道洛大人的前景不看好。
程德的案子牵连极广,前些时日,苏州织造陶宇被罢了乌纱,理由是结党营私。林晚荣想起那位被自己废掉的陶东成,心里阵阵爽快。可是再想想那个叫陶婉盈的小妞,心里也难免唏嘘,想来她与侯公子应该配成了一对了吧。
擅斩程德的事情,朝中正闹得沸沸扬扬,估计过不了几日便会有圣旨下来,洛敏吉凶难料。林晚荣见他眉飞色舞,连眉间的皱纹都少了许多,知道这老头是真的洒脱,心里也有几分佩服。
看着林晚荣命人将墨宝取走装裱,洛敏意味深长地道:“林兄弟,我这薄礼,可不要给你惹来麻烦才是啊!”
林晚荣哈哈一笑:“洛大人,你也说过,祸福乃天定,我们都是凡人,哪能事事照应周全。”他压低了声音笑道:“你做的这些事情,别人不明白,金銮殿上的那位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何况还有徐大学士从中斡旋,你这是一时搁浅,却能换来十年龙腾,洛大人,小弟该说恭喜才是。”
洛敏大笑:“小兄弟宽我胸怀,老朽感激不尽。你是有福之人,若我有了意外,我这一儿一女还请你多多照应才是。”
说起儿女,林晚荣这才注意到,洛远正和青山闹成一团,却未见着洛凝的影子。想起当日花船之上说过的话,他又忍不住一阵头疼,难道真要大张旗鼓去追洛凝?可巧巧、仙儿还有二小姐怎么办?不能厚此薄彼啊!
洛敏见他眼光四处搜寻,忍不住笑道:“别找了,这是凝儿让我送你的书信,我老倒是老了,却没想到还要做你们这些小儿女的信使,真是越活越倒退了,呵呵!”
让她爹帮忙送情书?打死我也不敢,这个洛才女实在太有才了。不过也只有碰到老洛这样开明的老爹,她才敢这样做啊。
洛敏笑着道,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怎么,不敢当着我的面拆啊?这倒也是,你们小儿女的话,我这个做老人家,怎好意思偷看呢。”
林晚荣打了个花腔:“哈哈,怎么会呢?”他拆开那信条,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言简意赅:“大哥,想你!想你!想你!”
这丫头,有胆色啊!林晚荣心里暖暖的,想我还躲着我?看来这次真的要我主动了。
见洛敏玩味似的眼光,林晚荣纵是久经沙场,也忍不住一阵脸红,正义凛然地道:“哦,洛小姐祝我开业大吉,生意红火,送我十两银子的利是,说是寄存在洛大人处。大人,这红包你带来了吗?”
秦仙儿跟在他身旁,得知是洛凝的信后格外地瞅了一眼,见林晚荣对着洛敏打马虎眼,心里哼了一声。
洛敏对林晚荣竖了竖大拇指,意思是:你小子,有种!
萧家也送了贺仪过来,两串珍珠白银千两,极为贵重的一份大礼,无人能比。萧家尚不知这些酒楼都是林三的产业,但知道是董巧巧开的,想来与林晚荣肯定也有关系。只凭这一点便大礼相送,倒也确实有诚心。林晚荣心里感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先是得罪了大小姐,相送徐渭那日,萧夫人也是大怒而归,想来,与萧家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萧家送贺仪来的,却是四德与萧峰二人。他们见了林晚荣,心中大喜,急忙拥了过来道:“三哥,三哥——”
林晚荣笑着道:“你们两个小子,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二人一起叹了口气道:“三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晚荣奇怪道:“怎么了?府里出了什么事情?”按理说,白莲教灭了,程德被砍了,赵康宁灰溜溜地逃回了京城,萧家所有的家业都顺风顺水,正该欣欣向荣才是。
四德红着眼睛道:“府里倒没有什么大事情,就是情形有些不对头。夫人不管事,大小姐最近脾气特别不好,容不得别人办错一点事情。二小姐深居简出,每日向佛。三哥,我们都想你啊。”
这个大小姐!林晚荣心里忍不住一怒,创业容易守业难,你这样不能容忍,莫不是要把老子的产业败光了才是?他压住了怒气,现在和萧家处于分居状态,这些事情懒得去理了。
翌日一早,春风得意的林晚荣醒得极早,潇洒地跨出他的船舱。这艘画舫被林晚荣命名为“幸福号”,反正是秦仙儿的嫁妆,以后也姓林了,他毫无一点吃软饭的自觉。
前些日子,他嘱咐巧巧在金陵城里选定了一处大宅子,是个稳退的阁老的故居,小桥流水,庭院楼阁,很有些味道。林晚荣带着两位娘子过去瞧了一眼,心里很是满意,便把它定了下来,反正现在有钱了,该腐败的就一定要腐败。有钱就要花,花了再赚,这是林晚荣一贯坚持的信条。虽说还有数日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就要进京,然而金陵是他的第一个根据地,更是他的发迹之地,留下了太多的回忆,不买个大宅子,实在对不住自己,对不住几个老婆。
定了宅子之后,听洛远的小道消息说,洛凝也偷偷摸摸地过去看了宅子,脸上是带着笑容的,看来也甚是满意。林晚荣听得一身大汗,这小妞还没过门,就如此关怀以后的起居了,心急了点吧。
不过他还是喜欢在船上待着,这里清静,无人打扰,船上就他们三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生活真美好啊!”林晚荣对着湖水大喝了一声,湖面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带着些凉气,看不清远处的情形,他却赤裸着膀子,感受这冬天的凉意,心里舒爽之极。
这样安逸的日子过不了几天了,马上就要入京了,那里会有什么事情等待着自己呢。林晚荣懒得想了,便开始锻炼起来,伸伸腿弯弯腰,做个第七套广播体操。
一套操刚刚做完,便听湖面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呼喊道:“林三,林三——”
我不是听错了吧,这么早,有谁喊我?林晚荣摇了摇头,骚兴正高,做完广播体操做眼保健操。
“林三,林三——”声音越来越急切,里面还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女子的呼喊。这次没错了,他心里奇怪,还真是有人找我的。
那声音越来越近,林晚荣凝目望去,只见水面上划来一只小船,萧夫人带着几个丫鬟下人,正在急匆匆行来。
林晚荣大声喊道:“夫人,你是叫我吗?”
萧夫人听见他的声音,急忙看过来,见画舫之上站着一个人,不是林晚荣还有谁来,脸上顿时惊喜,对船夫道:“快划,快划!”
小船靠近画舫,林晚荣笑道:“夫人,你怎么到这里来找我了?”
萧夫人抹了一把额头的香汗,急急道:“找到你还真难啊,林三,玉霜在你这里吗?”
二小姐?我倒是想偷她过来,可还没来得及动手,你就已经找上门来了。他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这些时日一直没见过二小姐。夫人,二小姐她怎么了?”
萧夫人叹口气道:“昨日有几个快嘴的丫鬟,私下谈起你,还说玉若与你闹矛盾,你被玉若气走了,却正巧被玉霜那丫头听见。你也知道,她还不知道你回来,这件事情我们一直瞒着她的。骤然听到这些,她哪里受得了,寻了玉若,吵了一番,今日早晨,竟是离开府宅,不知到哪里去了。”
“该死!”林晚荣哼了一声,心道:二小姐对着自己虽然温柔,可她也是个有性子的女子,当日又是威武将军又是镇远将军的,可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人。这次大小姐欺瞒她,她不闹才怪呢。
林晚荣一下子跳到了萧夫人的小船之上,急急道:“夫人,二小姐出门之前,府里难道就没有人看到吗?”
萧夫人脸色通红道:“你、你能不能先把衣服船上!”
见他上身赤裸,露出结实的肌肉,萧夫人是个忠贞的女子,当日他口无遮拦说要追求幸福,已能让她拂袖而去,今日他又这样衣衫不整,还真是个无法无天的人。萧夫人一阵苦笑,对这林三,绝不能以常理度之,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不就是没穿上衣吗,这也能大惊小怪的,林晚荣无奈点头。
秦仙儿和巧巧听到有人叫喊,早已出了舱来。见林晚荣急切出行,秦仙儿一下跳下小船,将一袭厚衫披到他身上,温柔地为他系好衣衫,嫣然一笑道:“相公,你去吧,早些回来。”
萧夫人见他二人恩爱蜜怜,想起自己女儿的事情,微微一叹道:“玉霜今日走的时候,门口看门的小厮以为她要出去办事,哪里会提防她?我想着她定然是寻你来了,只是你行踪不定,她又不知道这许多事情,却到哪里去寻你来?这丫头,年纪小小,未曾经历过厉害之事,这一出走,万一要是碰到歹人怎么办?”
萧夫人说到这里,已是落下泪来。近几次与夫人接触,萧夫人的泪水多了起来,以前那种程式化笑容少了很多。林晚荣安慰道:“夫人不要慌,二小姐聪明机智,又才走了几个时辰,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她得知我在金陵,定然也会留在城中搜寻我,不会离开金陵的。”
萧夫人是关心则乱,听他一番分析,顿时觉得大有道理,难得他在这般紧急时刻,还能保持这么清醒的头脑,心里对他更加欣赏了几分:“林三,你分析得极是。我与玉若分头,我来寻你,玉若则带了家人四处找寻。”
两人说话间,小船已经靠岸,林晚荣率先跳上去,萧夫人扯了衣裙走上船头,林晚荣一伸手,拉住她手臂上了岸。
萧夫人脸孔一红,暗自恼怒,却见他眼神清澈之极,并无丝毫猥亵之意,便也住口不言了。
林晚荣冷静道:“夫人,二小姐平日里爱去的地方,你都派人去过了吗?”
萧夫人白他一眼,这还用你说?她点头道:“凡是她平日里喜欢的地方,我都派人寻过了,却依然一无所获。”
林晚荣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在这里别过,分头寻找吧。金陵城能有多大,就算把这金陵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到玉霜。”他此时情急之下,也不称呼二小姐了,萧夫人听了,反倒觉得他够实在。
与萧夫人分别开来,他细细回想与萧玉霜相识以来的过程,两个人的定情是在萧府之内,谈恋爱摸摸抓抓也大多在萧府进行,若要说到城中二人的熟悉之地,也只有一个栖霞寺了。当日他与大小姐被白莲教所掳,二小姐终日吃斋念佛为他二人祈福,那地方具有特别的纪念意义。
也不管萧夫人有没有派人去找过,林晚荣便直往栖霞寺而去。眼下时辰尚早,栖霞寺内尚无几个香客,只有几个扫地僧在打扫着落叶,显得甚是清静。
问了几个大和尚,有没有漂亮的女施主来到,众人皆是摇头,唯有一个小和尚说,有一位女施主往大雄宝殿方向而去,生得花容月貌,好看之极。
林晚荣感激地谢了几句,急忙往大雄宝殿而去。
大雄宝殿一个正殿两个副殿,他直奔正殿之中,却是空无一人。菩萨宝像庄严,他行了个礼,从前殿寻到后殿,别说女施主,便连母耗子也没看见一个。
心中正在暗自恼火,却听前殿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声音听着细碎而又急切,似乎是个女子到来。
那女子进了殿来,在前面仔细搜寻一番,未有发现,忍不住轻轻一叹,跪倒在菩萨身前的蒲团上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您老人家保佑妹妹平安无事,弟子愿以性命换她周全。只要她能平安回来,我就再也不去想念那个可恶的人,呜呜——”
躲在后殿的林晚荣一惊,轻呼出声道:“大小姐——”
几日不见,萧玉若似乎清减了许多,脸上挂着淡淡的哀愁,丰胸细腰小翘臀,身段依然挺拔玉立,与平日相比,更有一番特别的风韵。
萧玉若言语简单,只是听在林晚荣耳里却已觉得不寻常,他低声道:“她想念的坏人……除了我这个林三哥,还有谁能获此殊荣?听她语气,似乎对我有那么点……嘿嘿,实在太意外了,会要人命的。”
大殿里空旷,林晚荣声音虽小,落在萧玉若耳里却是格外清晰。她没想到后殿竟然有人,心里吃了一惊,急忙站了起来喝道:“谁?!”
林晚荣暗自叫苦,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不是故意整人吗?他讪讪笑着走出来,对萧玉若招手道:“嗨,大小姐,你好吗?二小姐好吗?夫人好吗?”
萧玉若张大着嘴巴道:“是你?”见从后面走出来的,竟是自己在菩萨面前念叨的人,她又惊又羞,想想方才说的话儿极有可能一丝不落地落进他耳里,她顿时有了种要昏倒的感觉。
林晚荣干笑了两声,连忙解释:“不是我,是菩萨,是菩萨在说话。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
萧玉若心里凄苦:“是你,是你,就是你,你是故意的。”望着这个讨厌的人,心中却是怒火一片,泪珠儿落了下来,泣声道:“你是故意躲在这里看我笑话的!”
见她哭得凄惨,林晚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若是像今天之前什么都不知道,那便还罢了。偏偏在不恰当的时候,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内容,且被发现了,这事情还真难办。一时之间,他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只得缓缓走上前去,轻声道:“你不要哭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夫人早上来寻我,说二小姐不见了,我焦急之下,才会到这里来看看的,哪知我在里面搜寻,你却在外面查看,这只是一个偶然之下的巧合,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至于你说的那些话,我一句也没听到!”
萧玉若哼了一声,望着他:“你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泪珠儿却滚滚滴落了下来,竞比刚才哭得还要厉害。似乎他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反而更委屈。
林晚荣急忙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即使听到了,我也肯定会全部忘记的,我以信誉担保。”
望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林三,萧玉若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前去,扬起小拳头,恨恨地砸着他胸膛,大声哭道:“我叫你听不到,叫你听不到,叫你听不到,你这坏人,要欺负死我,你才甘心……”
无敌了,要我说听不见的是你,要我说听见的还是你,怎么回答都是错了,还要挨你这阵拳头,我容易吗我?原来这丫头真的有点喜欢我!林晚荣有些发愣,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细细回想和萧玉若交往以来的经历,还真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夹杂其中。只不过他给萧玉若留下的第一印象便是卑鄙无耻,萧玉若给他的第一印象也是高高在上、不切实际,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就像是斗气的冤家,谁也不肯服了谁,他压根就没想过萧玉若会对自己产生好感。若不是今日无心偷听到了,以他与萧玉若的状态,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往这个方面想了。所以说,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啊!
林晚荣轻叹了一声,颇有些幸福的烦恼的感觉。
萧玉若见他神情古怪,更是羞急,不知该怎样才好。
林晚荣想通了这些,再回想萧玉若的所作所为,感觉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这小妞的所作所为不是没有道理,而是过于讲“道理”了。他充分地发扬了人贱人爱的犯贱精神,嘿嘿笑着道:“大小姐,我是真的没有听到啊!要不,你再说一遍,我保证一个字不漏地记住。”
萧玉若脸上一红,急急擦去眼角泪珠,哼道:“你做梦,没听见最好,鬼才希望你听见呢。”听他似乎话里有话,萧玉若神情慌乱无比,也不敢看他,心里扑扑直跳,脸上阵阵发烧。
想起与萧玉若之间的种种,林晚荣微微一叹,拉住她小手道:“好了,不要闹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够多的了,我们先好好说一会儿话吧。”
被他拿住了小手,萧玉若只觉自己的心似乎都要跳出来,身躯一阵轻轻颤动,想要挣脱他,却使不出力气。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嗓音中带着丝丝颤抖,强自忍住羞涩,努力板起脸颊道:“说……说什么……你……你要做什么……没见过你这么坏的人……”
她的心里越跳越快,早已说不下去,敷粉似的脸颊染上一层浓浓的晕红,火烧般的感觉让她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一句话结结巴巴地说完了,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更无丝毫底气可言,她急忙低下头去,不敢让林晚荣看见自己火般滚烫的小脸。
林晚荣不经意道:“我不在家,你不要苛责手下的人,创业容易守业艰难,该当好些对待他们,人家才能全心全意为你出力,不要乱发脾气。”
萧玉若嘴唇张了张,想要反驳,望见他面容正经,却又开不了口了。她脸上红得像要滴出水来,轻咬红唇,鼻孔里轻轻嗯了一声,旋即似乎又不服气似地抬起头道:“我哪里对他们不好了?这段时间心里烦躁,才会过于严厉了些,我也没做错什么,这些人就会跑去向你告状!”她那委屈的神情不似一个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倒似尽显羞涩女儿家的种种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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