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手枪由高向低倾斜,黑洞洞的枪口,随着隆隆作响的机器节奏,一点点移动,贴在扳机上的食指骚动不安,收紧、松开,又收紧、又松开……突然,枪口停止移动,准星指向一个行走中的男人的背部,食指再一次向扳机收紧,蓄势发力扣动。这时,“轰”的一声震响,机器声戛然而止,扳机上的食指又神经质地弹开了……
夜已深,巨兽般的起重机,不再张牙舞爪,龙门吊车也停止不动,码头难得地安静下来,总算可以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了。货场上,排列整齐的集装箱堆无边无际,六个一组,像堆积木一样,下面三个上面三个,搭砌在一起。静寂中,显得格外冰冷且毫无生气。尤其硕大无篷的十四米加高集装箱群,两层一组,仿佛无数座金字塔,阴森森地傲然耸立。一组与一组之间的通道,形成了暗无天日的峡谷。哪怕货场的照明灯全部打开,光线也无法照亮其中的黑暗。
“关掉手电!”
抢先走进“峡谷”的赵洪海,听到身后老舅警惕的喝令,按灭手电,插到屁股兜里。然后,屏气凝神,一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模样。接着,肩头一沉,一个箭步蹿进“峡谷”深处,像只迅猛的猎豹,在两旁纵横交错的“峡谷”间快速绕行。巡视过一圈,又奔回老舅身前,大气不喘,做了个平安无事的表情。
“早上起床,有只乌鸦在窗台上乱叫。”
老舅自嘲地笑了笑,眼里还是充满忧虑,眼角边的鱼尾纹,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见。
舅甥俩再次上路,赵洪海却不再打开手电,每到一组集装箱尽头,便停脚打量两边。他不相信老舅的忧虑是乌鸦引起的。每当涉险临危,老舅总会产生不祥的预感,而且惊人的准确,多次化险为夷。 “继续走,别往后看!” 果然,老舅凑近他,轻声说完,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到了一组集装箱中间,又小声道:“东面高柜上有人!”
赵洪海一旺,控制着嗓音骂道:“他妈的,警察?”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老舅轻笑了一声,“假装撒尿,我接着走!”
赵洪海一脸为难地说:“万一是警察……”
“我看是小偷,你这个码头保安不想管吗?”老舅白了他一眼,扭脸自顾自朝前走。
赵洪海迟钝地看了看身上的保安制服,响亮地说:“舅父,你先走,我撒泡尿。”说完,走到集装箱尽头,拉开裤链,作势要方便。身子一转到集装箱背面,马上拐进另一侧平行的“峡谷”,往来时的方向回走。
今晚,跟老舅半夜进入码头货场,不是巡逻抓小偷,而且,还跟小偷一样,不想碰上警察。所以,赵洪海心虚害怕,老舅的不祥预感,他首先联想到警察。话说回头,抓小偷小摸,是他最喜欢也最拿手的事情。跟老舅分开后,他琢磨着怎么抓住小偷,又兴致勃勃起来。
东面只有一组集装箱,间隔了一组更高的集装箱,即使有人站在箱顶上,也看不到他。
赵洪海蹑手蹑脚摸到那组集装箱下面,双手张开,像壁虎一样,沿着光滑的合金箱体向上攀爬。
如果奥运会有攀爬集装箱比赛,赵洪海肯定自己能够入选国家队,甚至有信心夺取金牌。十一岁那年,他偷偷摸进这个货场,第一次爬上两个摞在一起的集装箱,而后,记不清爬过多少回。整个孩童时期,他喜欢招惹比他高大的孩子或大人,打不过就逃,逃到货场爬上集装箱顶,谁也奈何他不得。
有次,老舅跟同在码头工作的几个同事吵架,他打抱不平,用弹弓击破了三个大人的脑袋,引起公愤,遭到了大群码头工人的拦追阻截,他故伎重施。不料,码头工人里,攀爬集装箱的好手大有人在,他疲于奔命,一口气翻过七组集装箱,才得以脱身。久而久之,攀爬集装箱对他而言,真正是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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