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往事
我是一个活泼的孩子,从小便是。
这是我在这个重男轻女的传统家庭中,仍然得到父母疼爱的原因。我还有一个弟弟,小我5岁,名叫苏凌子。我取名君,弟弟取名子。
君子,寓意行事似君子,莫要做小人。这是父亲对我们为人的寄望。
然而,我弟弟却不甚喜欢这名字,他不止一次向我抱怨,凌子像个女孩名。在幼年的生活里,虽然弟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依然无损我
快乐地成长。
我一直都很快乐,不知道悲伤为何物,直到那一年的暑假。
那一年我16岁,父亲要去凤城参加一个展会,本来母亲要带着我和弟弟回乡下的娘家避暑。在我的坚持下,我幸运地得到了与父亲同行的机会。
然而,这却是母亲日后无数次伤心与后悔的根源。
在为期三天的展会结束后,展会主办方在一艘游轮上举办晚宴。作为参展方之一的父亲自然在受邀的行列。
那天晚上,父亲带上了我。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会,令我感到眼前一亮。
华丽的水晶灯下,站着身穿高贵晚礼服的淑女和彬彬有礼的绅士,他们或是举着酒杯谈笑风生,或是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在他们的映衬下,我生怕做出一些失礼的事情。
于是,我离开会场,站在船舱外,观赏凤城的夜景。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我沿着原路回到会场,却找不着父亲。与我们同来的晓丽姐告诉我,父亲到三楼的茗香厅见一位重要的客人去了。
于是,我乘电梯来到了三楼,然后沿着走廊,寻找茗香厅。
在经过了约三四个房门以后,我见到了写着“茗香间”的门牌。
茗香厅和茗香问应该差不多吧,我心里想。
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迎面看到的是偌大的客厅,厅里的摆设很简单,却在昏暗的灯光照映下,显得古色古香。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正当我转身想离去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啪”一声。
我愣了一下,回头,只见一位穿着黑色礼服的俊朗少年半睁着眼,手揉着头,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我闻到一阵浓烈的酒精味,直觉告诉我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我快步越过他,走到门边时,他猛地拉住我的手臂。我受力之后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倒在白色的地毯上。而他整个人也顺势压在我的身上。
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隐约记得整个过程中我只是不断地在挣扎和叫喊。
而我唯一能听到的回音,只有耳边响起的夹杂着醉意的一个名字——
“素蘅!素蘅!”
当房门再次被打开时,我整个人蜷缩在墙边。抬起头,看见父亲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人。
我满脸泪痕地伏在父亲怀里,看不清父亲脸上的表情,张了张嘴,却喉咙嘶哑,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
再后来,好像我回到了家,整天躲在房间里,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饭。母亲一见我,就红了眼眶。
开学了,我也没有去上课。
直到有一天外婆来看我,我才开始有点记忆。
她粗糙的手摸上我的脸,泪水布满在她苍老的脸上,“妹妹啊,你总不能这样下去啊。”说完,搂着我抽泣。
不知怎么的,我把头靠在外婆的肩膀上,也哭了起来。我哭得很用力,仿佛要把以前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在哭过之后,我开始上学了。迈入熟悉的校园,见到了久违的同学和老师,我开始恢复昔日的生活。
正当忧伤在我母亲的脸上逐渐消退时,情况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在我正常上学3个月后的一个寒冬的下午,天阴沉沉的,下着绵绵的细雨。
我们在室内上体育课,我跟着前面的同学一步一步跑着,突然失去知觉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旁边站着一位要好的同学,还有班主任。她们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一样,我感到很不自
在。
“你父母正在和医生谈话,一会儿就过来。”
班主任开口说道。
“哦。”
我应了一声,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一会儿,我父母回来了。母亲眼红红地走在前头,肯定是刚刚哭过。父亲跟在她身后,沉着脸。
母亲坐在我的床边,一言不发。
父亲再三谢过老师和同学后,送她们离开。
“怎么啦?”
我坐起来问道。
“没、没事……”
母亲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开始抹眼泪了。
父亲看着母亲说:“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之后,我们开始了一次漫长的谈话,其实整个谈话内容用寥寥几句就可以概括。
大概的意思是,我已经有了5个月的身孕,但由于我身体虚弱,如果想不要这个孩子的话,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只能把他生下来。
于是,我又开始整天坐在自己的房间,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饭。
家里也静得出奇,除了偶尔会听到父母争执的声音。
我那可怜的弟弟,每天下课后都会跑来我的房间写作业,一直守着我。
在我怀孕8个月后的一个深夜,腹部突然绞痛得厉害。我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口里反复地叫喊:
“妈妈,妈妈!”
到达医院后,我立刻被送进了手术室,之后我就没有记忆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明媚的下午。
我不清楚自己昏睡了多久,其实从听到怀孕的那一刻,我对时间的流逝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
“你醒了?”
母亲拿着一束鲜花推门进来,惊喜地问道。
“嗯。”
我转头看着窗外的蓝天。
父亲在接到母亲的电话后,也赶来了医院。
之后,我们又开始了一次漫长的谈话,其实整个谈话内容也是用寥寥几句就可以概括:孩子因为难产没有了,我是好不容易才捡回了性命。
我忘了自己有没有流泪,也忘了自己是怎样度过在医院的那段时间的。
事实上,我丧失了那段日子的大部分记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到了后来,我翻看一本医学书,才知道我患的可能是选择性失忆,人在受到外界的刺激或心理受到极大的伤害时,会对某段时期发生的事情,选择性地遗忘某些部分。
出院以后,我们全家搬到了现在居住的这座海滨城市,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02 乱意
在清幽的灯光下,那个叫清姨的妇人继续她的叙述。
原来,那个孩子在上个月被检查出患了慢粒性白细胞血病,现在处于患病初期,通过造血干细胞(骨髓)移植痊愈的机率很大。
为此,他们找遍了国内外的骨髓库,却至今仍没找到可以相配对的骨髓。
骨髓……
我想起了两周前父亲急召我回家,带我们全家人去报名献骨髓。
在抽取血样时,父亲向我和弟弟解释,说我们要为社会贡献自己的一点爱心。
我听了,嘀咕:“想不到爸爸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啊!”
弟弟赶紧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苏小姐,请你帮帮我们的小少爷吧!”
清姨激动地抓住我搁在桌上的手。
“他是你的孩子啊。他很讨人喜欢的,我们都很喜欢他,你也会很喜欢他的。我求求你了。”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可我怎么会有孩子?
“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去检验血样。”
在紊乱的思绪中,我只能理出这么一句话。
“已经验过了,你的HLA(人类白细胞抗原)与小少爷并不配对。”
“既然如此,我想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是的!”
她用力地握紧我的手。
“医生说,如果有同血缘兄弟姐妹的话,骨髓匹配的几率会很大。”
“这是什么意思?”
抽回了双手,我实在弄不明白,同血缘的兄弟姐妹?
她抬头看着我的双眼,“就是说,如果小少爷有个亲弟弟或亲妹妹的话,他就有机会好起来。”
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在已知我骨髓不匹配的情况下,仍要来找我。
我想这时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求求你了,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你是孩子的妈妈,你不能不管啊。”
她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我的椅边跪下,眼泛泪光。
“我求求你了。”
我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周围的人也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
一直坐在她身边默不做声的男人走了过来,扶起清姨。
“不要逼她,让她考虑一下。”
我抱起桌上的书,匆忙地离开餐厅,直接回了宿舍。
一夜无眠。
有些事情,我必须当面向父亲求证。第二天,我回家了。
拿钥匙打开门,见到了一脸惊讶的弟弟。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在学校复习雅思吗?是不是很想我所以回来了?”
弟弟自我进门以后就追着我问,没完没了。
我没搭理他,俯身换拖鞋。
“爸爸妈妈呢?”
“妈妈去做头发,去了很久,应该快回来了。爸爸在楼上的书房。你今晚有口福了,耿叔五十大寿,在碧翠居设宴。你知道吗?那里的鱼翅有手指头那么粗。”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着。弟弟在学校可是一位受万千少女爱慕的男生,在我面前却像一个唠叨的老太太。
“行了,行了。”
我连忙摆脱他,急步上楼。
我敲了敲门,还没有得到回应便推门而入了。
父亲坐在书桌前,正低头翻阅文件。书房和整幢房子的装饰格调一样,富丽堂皇。
书架上摆放着父亲从不同地方收集回来的书,其中最为珍贵的一套是用纯金浇铸《王羲之书法手迹》。
事实上,父亲很少翻阅这些书籍,更多的时候这些书只是充当一个摆设的角色。
从我有记忆开始,父亲已经有了藏书这个爱好。父亲生于一个贫困的家庭,作为家中的长子,很早就辍学,负起养家的重担。
他当过修车的学徒、码头的搬运工、饭馆的服务员,过着用我无法想像的艰辛生活。
后来机缘巧合下,他开始做白糖生意,这才逐渐发了家。
有时候我会想,可能是内心的空虚,又或者是底气的不足,父亲需要用一些东西向世人证明他的学识,而摆设在这里的书就成为了最好的道具。
“怎么回来了?”
父亲抬起头问我。
“昨晚有个叫清姨的人来学校找我。”
“她找你干什么?”
“她说我有个孩子,孩子患了白血病,只有我才能救他。”
单刀直入,我不想再浪费时间,这件事已经折磨了我一个晚上。
阳光从窗户射入,父亲背着光,我看不清他脸部的表情。
“这是不是真的?”
父亲站了起来,室内一片沉寂。
许久以后,他点了点头。
“是真的,她说的是真的。”
“怎么会?当年你们不是告诉我,孩子夭折了吗?”
我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父亲一步一步走向我,“那是骗你的,孩子当时是很虚弱,可还活着,我便让那家人把孩子给抱走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
我的声音逐渐地低沉下去,双手抱头,慢慢蹲下。
父亲摸摸我的头,一言不发。
我突然抬起头,含泪看着父亲。
“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父亲也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啊,妹妹,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脑子空白了多久,我站了起来,用手擦了擦泪痕,清了清嗓子,“我想去见一下那孩子。”
父亲想了一会儿,“也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已经站在了门口。
等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立刻冲了进来,“不行!见他干什么?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气急败坏地对父亲说,与平时娴雅的样子相去甚远。
“不是的,他们说还有办法的。”
我争辩。
“那是什么鬼办法!别听他们胡说!”
母亲的声音里尽是恨意。
我不做声,泪水又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流出。
看着我这样子,母亲也开始抽泣。
“妹妹啊,我不能让你再膛这浑水,你还有大好的前程啊,何必去管这些力不能及的事情!”她转向父亲,“你到底说句话啊!”
“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让她自己想吧。”
“想什么?她能想出什么?难道真让她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吗?那还要怀几个孩子才行?可能还没生出来,那孩子就不行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
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可这话实在令人太难接受了。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跑回到自己房间。
晚上,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去了耿叔的寿宴。
在车上,父母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也表现得格外安静,只有弟弟最为活跃。
“好像今晚是去贺耿叔的五十大寿啊,你们怎么像是去赴鸿门宴一样。”
弟弟见自己说了那么多,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便说了一句负气的话。
我勉强笑了一笑,视线转向窗外稍纵即逝的霓虹彩灯。
03 心的方向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到了自己以后的生活。
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已经有出国的打算了,一直以来都在为出国做准备。
浏览国外大学的网页,借阅描写外国风俗人情的书籍,上SKYPE结识世界各地的友人,上大学后又加入留学交流协会。
最后我选定了位于美丽海港、拥有宜人气候的悉尼大学。父母也打算等弟弟上完了大学,我在那边安定之后,就全家搬到那里定居,一起生活在万里无云的蓝天底下。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而后,我想到了我的母亲。
其实在很多不眠的夜里,我都会想起我的母亲。
母亲是一个传统的家庭妇女,在年轻时不顾家里的反对,嫁给了当时还一贫如洗的父亲。自我出生以后,她便在家相夫教子,生活过得一帆风顺。
相信我那次的遭遇,是她有生以来受到的最大伤害,从她无数次背着我的伤心流泪便可得知。
从那次以后,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夜里都会起来看我一次,一直持续到我离家上大学。
我还想到了我那素未谋面的孩子。
不知道那孩子长得像不像我,是不是和我小时候一样爱看动画片,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吃甜食,不知道这些年来他过着怎样的日子。
想着想着,可能由于前晚的彻夜不眠,或者这两天的过度疲累,我渐渐沉入梦乡。
早晨醒来的时候已经10点了,起来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才想起今天是周一。
我打电话给父亲。
“我想明天去一趟浅都。”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
“好吧,我帮你安排一下。”
自从在父亲口中确认了那个孩子的存在后,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我也上网查了一些医学资料,发现现在医学发达,两人要生孩子也不一定要像大家想像的那样。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我还不至于连一面都不见,那毕竟是与我骨肉相连的生命。
下午,母亲开车带我到庙里烧香。
每逢初一、十五或者是一些重要的日子,母亲都爱来这里烧香拜佛。我知道她并不笃信这些东西,只是来这里诉说心愿罢了。
在拜完以后,母亲还让我求了一支签。
是三十一签——中平签。签日:
百般主意不由人,
顺其自然终方成,
尔不见那长流水,
随弯就曲流不尽。
拿去给驻庙的老者解,他说道:“天命难违,前生注定,莫失机缘,方保平安。”
回去的路上,母亲突然开口对我说:
“我给你多买两件羽绒服吧,悉尼那边冬天很冷的。”
“不用了,那边的冬天和这里差不多,不会太冷。”
回到家里,一切都很平静。
父亲在晚上11点才回来。半夜,从他们的房间里传来了意料之中的争吵声。
而我则在自己的房里,慢慢地收拾着去浅都的行装。
第二天起来,在餐厅看见眼里布满血丝的母亲在准备早餐,还有捧着牛奶翻看报纸的父亲。
弟弟出门上学以后,我们坐车来到了机场,母亲也跟着来了。
从早上开始,她就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我知道她心里埋怨我。
飞机抵达机场是在中午,我们下榻在君悦酒店。
父母带着我和弟弟去过很多的地方,可从来没来过浅都。有时候我也会纳闷,为什么从不带我们游历这个这个历史悠久、政治文化凝聚之都呢?
现在,我仿佛可以理解了,他们可能是下意识地想让我远离一些人或事。
我觉得自己不会喜欢这座城市。
第一,寒冷。一下飞机就已经感觉到寒气围绕在四周,实在与南方温和的暧冬大相径庭。第二,堵车。不知道为什么浅都会有那么多环路,二环、三环、四环……而且好像在每一环上,都有很多等待前进的汽车。
展开
[仙度瑞拉]2008最受关注作品,众多粉丝翘首以盼,调查表反馈“最喜欢作品”票数直逼明晓溪[旋风少女],爱与不爱的纠葛情缘——她怦然心动,她慢慢爱上,他捉摸不透的深情,然后是她的泪水痛苦,他的不肯放手。不过,让人长长松了一口气。终究结局是温暖而幸福的。
——明晓溪。
仙度瑞拉,整本书无处不盈满了张力,让人读的时候会很焦急,恨不得快快能到结局,真到了结局又很遗憾,这么一个好看的故事就这么完了呢……
——顾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