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美佳是我在孤岛上认识的第一个人。据她介绍,本来东北面还有一个姊妹岛,后来渐渐和陆地连在了一起。站在孤岛北侧的屋后,或者爬上东面的小土丘,都能看见陆地影影绰绰的形状。但没人敢攀爬小土丘,因为它的另一边,就是被称作“禁林”的地方。
“禁林你千万别去,最好想都不要想。那里有电网,会电死你的。”
美佳有一张幅员辽阔的脸,说话时爱笑,嘴往上一翻,颧骨就凸了起来。在我昏迷的两个多月中,美佳一直照顾我。她说她是我的同屋,也是岛上的后勤总管。
美佳讲这些话时,我刚从杀人的噩梦中跑出来,先看到光,接着听见美佳的声音,最后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暖烘烘的床上。
“包,包……”我醒后的第一句话,声音有些虚弱。
“包?”美佳慌里慌张地找,“啊,在这里!”
她把包从床脚拎起来,拍掉点灰,端端正正地放到我枕头边。我探出手,摸了摸,放心了。
阳光很好,风从木窗子钉着的几块花布间蹭进来。我躺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正中并排两张床,床边的板凳上摆着瓶瓶罐罐,和一根表面磨花了的体温计。床单是一块粗糙的白麻布,枕头有点奇形怪状,掉了线脚的枕套边,裸出脏兮兮的棉絮,侧卧时脸被弄得痒痒的。
美佳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嗲声嗲气道:“还记得和你同车来的小男孩波波吗?他今天能下床走动啦,你也很快会好的。波波好可怜噢,他妈妈翻车的时候扑到他身上,儿子被保护下来,妈妈却死了。告诉我,你们怎么会在半路翻车的?是撞到树上去了,还是滑进沟里面了……”
我没多听她哕嗦,却注意起她的衣服:简直是只麻布口袋,开了几个洞,分别让脖子和胳膊伸出来活动。
“……只逃出来三个人,噢,不,四个,还有阿乌,他把你背了回来。他也受伤了,不过他好壮耶,硬是救了三个人。阿乌是哑巴,他也说不出车是怎么翻的。血,都是血啊……”
我又留意她长满疙瘩的大方脸,眉毛粗似杂草,鼻孔一个大成俩,眼睛倒还端正,但偏要憋出很多矫揉造作的温情。见我在观察她,她嘴不停,面孔笑得更厉害,一粒带咸湿气的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 .
“……好可怜噢,波波全身上下的皮肤都烂了,太惨了,太惨了。现在好了,结疤了,整天在那里喊痒……哎呀不说他了,你怎么样?让我看看还有没有烧?”
她把额头不容分说地压到我脸上:“好像没有烧了耶,不过还是要给你量量的。别动,小心手上的管子,你在吊盐水呢,小傻瓜。”
湿乎乎的手,摸得我汗毛倒竖。
“我想休息。”
“什么?”
“我想休息。”我冷冷地重复道。
她好像花了好几秒,才弄明白我的意思。热情受了点小挫折,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好吧好吧,你要我走开吗?”
2
我从带血的藏腰刀上确信了这件事情。
刀身长十几厘米,牛角刀柄上缠着银丝,顶端箍着铁皮,刀鞘上一朵古铜色的雪莲花。精钢锻成的刀刃有些发黑,鲜血凝固的颜色。
他死了吗?一定是的。车子爆炸时,他身上没有遮挡物,即使未被炸成肉酱,挨了一刀也够呛,哪怕刀伤不致命,也只好在荒山野岭里等死——那个叫什么阿乌的,根本不可能有力气背他回来。
我松了口气,将藏刀重新放好。包里还有一本书,这两样都是从不离身的宝贝。刀是段仔的礼物,书是明先生的纪念品。这只贴身小包是青山医院的护士长发的,我管它叫“小青”,在医院时整天挂在胸前,段仔笑我是“袋鼠”。后来他们把我从医院绑出来,塞进那个又小又闷的车厢,我仍然和“小青”形影不离。现在死里逃生,到了这个孤零零的岛上,“小青”就和我躺在一起,安静地保护我的宝贝。
它蒙了一层垢,显得破旧了,身上满是红的血斑黑的泥印,和树枝类硬物刮擦出的毛痕。但包肚子上的楷体大字依稀可辨——青山。
这两个字是从医院的门匾上直接拓下来的,书写者的腕力不到家,“山”中间的一竖颤巍巍地发着抖。但护士长说它们写得好。“青山精神医疗保健中心”,烫金大字悬在门口,亮堂堂地扎眼。有次她无意中提起,这是某位市领导的亲笔题字。妈妈说,小医院合适,有人情味,又便于管理。她还说,其实市里很重视小医院,配给的设备药品比大医院还好。“小青”是刚进院时发的,还有毛巾牙刷,和一只搪瓷碗。护士给我理了发,换了病服,领我进房间。
“小青”的拉链在离开医院时就坏了,背带大概是翻车时炸断的,又被缝起来,线脚颇为粗糙。我抖了抖包肚子,除了两样宝贝.还掉出一面小镜子,和稀稀落落的面包屑。镜面碎了又被一片一片粘好,我想象美佳粗大的手指覆在窄小的镜面上。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3
书皮破得不成样子,里面却完好无损。拆掉书皮,露出朴素的白封面。翻开,扉页上的一句话被加了着重线。
我想象明先生坐在书桌前,捏着墨绿的木头铅笔,从书页上淡淡地扫过去。他的脸很端庄,戴着金丝边眼镜,镜脚被略微凌乱的头发遮住。书桌是橡木的,雕着花,左手边一个热杯底留下的圆形烫印。他看书写作要戴袖套,后来用了电脑,打字时还戴袖套。不打字时,他就抽烟,一根接一根,香烟的味道,我也喜欢,绒线衣袖上总沾着很重的烟味,拉起他的袖子闻,他就用指节轻叩我的后脑勺。
明先生,你亲我。
明先生就亲我,嘴湿湿的,印在脸上像沾过水的棉花。
明先生,把眼镜摘掉,我看不清你。
他反而把眼镜扶正,傻瓜,不戴眼镜怎么看书。
书?我讨厌书。明先生把书送给我,说是法国人写的,翻译成了英文。现在他搞到了法文原版,就把英文译本送给我。不管英文法文爪哇文,我读不懂也不爱读。但这是明先生送的,不喜欢也得喜欢。
明先生教导我要多读书。我要多读书,不然明先生就不爱我了。他和明太太都是博士,在同一个系任教。他们讨论问题时,将冗长拗口的词汇抛来抛去,仿佛撇下我,进入了另一个富饶高深的世界。明太太肯定意识到我被拒之于外的苦恼,她会突然停下来,征询我的意见。我就在她幸灾乐祸的镜片反光中,看到自己被夸大了的窘迫。
在医院半年,我每天的必修功课之一,就是强迫自己盯住书里一页页的字母。我从没上过学,只在养病的间隙,向家教老师学了些皮毛。现在我只能瞎猜,外加胡乱联想。有时候以为弄通了一句话,兴奋地用手指甲在下面掐一道痕,可过了半天回头去看,又不能确定。于是我生起气来,大叫大嚷,把被子撕破,将搪瓷碗摔到地上。
我真是笨死了,就是因为我的笨,明先生才离我那么远。
4
“姐,你不笨,你聪明着呢。”段仔总会劝我,他说我只是有些走火入魔。
段仔是我在青山结交的唯一一个朋友,我自称是他姐,他也就亲亲热热地喊我“方姐姐”。段仔的父母双双下岗,家里温饱都没解决,也就管不了他。他整天和一帮哥儿们在外面混。他们爱学港剧,互称什么“仔”什么“哥”,于是他就成了“段仔”。
段仔用偷自行车的钱染了黄头发,因为不肯出卖“大哥”,被送进工读学校。出来以后他又鬼混,在工读学校进出了几次。由于未满十八岁,不能进监狱,父母没办法,就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来。
“我知道他们恨我,巴不得我死掉。他们自己都养不活,为什么要生我出来?不是不负责任吗?看着吧,我会活得好好的。”段仔说起父母就咬牙切齿,我们迅速有了共同语言。
段仔说:“你妈有钱有气质,你为什么恨她?”
妈妈只来医院看过我一次,段仔正好在门口碰到。他问我那个“又漂亮又高贵”的女人是谁。我怒喝一声,给了他几爆栗。
段仔说,他长大后最大的心愿是当警察,因为“新的警服很好看”。
于是我说:“你当了警察,要为方姐姐的爸爸报仇啊。”
关于爸爸的死,我印象模糊。妈妈说,我记不清事情是因为病了,吃了药就会好起来。我不信,妈妈才是我最大的病。这个坏女人,爸爸一定是她害死的,现在她又想来害我,这不,天天喂我毒药吃。
阿婆说,我是从外公死后开始吃药的,那时我还小,她把药片用水化在小匙里,加几粒砂糖骗我吃下去。世界上只有阿婆疼我,但阿婆也得听妈妈的。
段仔不信我妈这么歹毒,又怕我大呼小叫,就安慰道:“方姐姐,你妈妈是个大坏蛋,如果我当了警察,就把她抓起来。”
不久段仔被一个远房阿姨接走,之后来探望过我一次,说真的要去当警察了。
“姐,我正准备考警校呢。”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有出息。”
“好玩儿,混混呗。”
“段仔,我们这辈子见不着了吧。”
“姐,说什么呀。我可以来看你,或者你出来看我。”
“恐怕那时候,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怎么会?”段仔笑了,“除非你这个富家小姐不想见我。”
我喜欢段仔笑,好像有十个大太阳从笑靥里升起来。段仔找了张纸,把他阿姨的地址抄给我。
“以后我们一定会见的。”
他送我一把藏刀,说是以前“大哥”赠的,他相信会给我带来好运。那以后,这把刀再没离开过我。
5
段仔走后不久,“青山”愈发衰落。隔壁一个新来的疯女人整天大叫大嚷,一有机会就拿东西往别人或者自己身上捅。他们将她的手脚套住,用钢链将脚镣和手铐串在一起,固定在走廊尽头的一根杆子上。她不知哪里弄来一片碎玻璃,把手腕割开了。第一个发现满墙满地血迹的,是一名卫校实习生,小姑娘当即吓昏,醒来后,人也有些疯傻,后来自己进了精神病院。
这件事后,不少病人被家属转移出去。终于有一天,运营维艰的“青山”变成地区医院的门诊分部,金灿灿的大门匾被摘下来,留下我们拉拉杂杂几号人,锁在各自房里不准出来。每天,我都听见门外走廊上有人走来走去,小孩哭,老人咳嗽,还有男男女女被病痛折磨出的呻吟,像来自很远的地方。
被关起来后,早晚都得打针,脑袋涨得不行,然后没完没了地睡觉。我看见一些人在天花板上,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床边、屋角,挤满各种透明的线条,似水母的触角那样动呀动的。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但并不意味着我在做梦。我能感觉我的手,我的胳膊,我正仰面躺在床上呢。护士小姐刚打过针,早餐吃稀饭榨菜,加两撮过期的肉松,有股酸苦味。
我高高兴兴地看着天花板上的人们,他们像在赶集,又似在露天大剧院里表演,有时停下来搭话,有时自顾自走开。我的眼睛努力寻找明先生。他还是老样子,忽而亲切,忽而淡漠。明先生,明先生在哪里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我在这里,也全是因为他。但我不怨他,他是神,神是不会犯错误的,只有像我这样的凡人才不完美。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就被入侵者们打断了。那天护士打完针后,进来两个粗壮男人,不由分说,就把以前对付疯女人的钢链铁索套在我身上。我惊叫起来,用手指甲抓他们,用脚踢他们。但他们多有力啊,筋疲力尽后,我被猴子似的锁在床头。
没过多久,所有的灯被打开了。我用手护了护眼睛。铁锁清脆地咔哒一声,门大开,很多张新鲜面孔,夹杂着叽叽喳喳的声音涌进来。
一个女人在说话:“小朋友们静一静。今天我们看到的,是最后一个精神病人。大家轻声说话,不要离得太近,更不许惊动她。”
小朋友们撅起嘴,把食指放在唇边,发出“嘘”的声音。几个孩子推来搡去,阿姨走过去将他们分开。
一片交头接耳声中,有个小男孩用清亮的嗓音问:“老师,我们说的话她听得懂吗?”
另一个女孩立刻更大声道:“老师,她生下来就有病吗?”
提问声顿时此起彼伏。
“老师,她是不是从来不洗澡?”
“老师,她爸爸妈妈怎么不管她?”
“老师……”
“老师……”
我低下头,长发盖住了脸。身上的衣服多脏啊,虱子、跳蚤、黑乎乎的污垢。我突然羞愧了,扭着身子想摆脱束缚。铁镣“丁零当啷”响。
这时,不知哪个调皮蛋扔过来一块橡皮头,正砸在我脑门上。我尖叫起来。我能这么一直叫下去,直至整座房屋轰然倒塌。
小学生们呆住了,但只一瞬,他们制造出一堆更杂乱的声音。两个女孩蹲在地上没力气动了,身边的人互相踩着推着夺门而出,也有几名胆大的男生,反而围过来看个究竟。
老师大声喊:“同学们快走,疯子发疯了!”
“疯子发疯了——”一个小女孩叫。
“疯子发疯了——”有人跟着嚷。
“疯子发疯了——”
很多稚气的声音在屋内、在屋外、在远处、在近处,整个世界燃烧起来。
“疯子发疯了,疯子发疯了——”
火光里,天花板像蜡那样地溶化,上面走着的人纷纷掉下来:明先生、疯女人、段仔、阿婆……只有妈妈悬浮在半空,大嘴巴能吞下几十个人:“哈哈,你终于疯了,终于疯了……”
“我没疯!”
我大叫,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所有东西都被淹没了,只留我独自在这儿。人们跑出去了,屋子暗下来。我不能看、不能听、不能呼吸,除了身上毒蛇样的链子,一切遥不可及。
一只粗壮的手撩起我满是针眼的胳膊,把冰凉的注射器顶过来。更多双手横七竖八地抓住我。
我没疯,我要出去,我没疯,我要出去……
一副大眼镜凑得很近:“把她搬到床上去,当心,手铐别解开。”
“为什么让那些人来看我?”我努力维持住最后一口气。
“什么人?根本没有人!”大眼镜冷笑一声,“这里除了我们,谁都不会来。”
“小孩子,那些小孩子呢。”
“什么小孩子,又是幻觉。”
大眼镜转过身,对旁边的护士长说着什么。护士长“哗哗”地翻记录本。
“状态不稳定。”大眼镜说。
“尤其这两个月,越来越严重。”护士长把记录本“啪”地合上。
“家属呢?”
“联系过了,说是同意让我们处置。”
“那我们可以把她送走喽?”
我还想争辩,但眼皮耷拉下来了,手臂很沉,大腿发麻。
重新醒来时,我的上身已被他们缠了个严实,腰里圈了一根麻绳,一头绑在床边,护士长正在将它解开。
大眼镜见我睁开眼,龇牙咧嘴地一笑:“你解脱了,他们会带你去一个更适合疯子待的地方。”
随后他们把我扔进车厢。
第二章
6
我拍掉“小青”身上的灰尘,把它放回枕边,捋平褶皱。重新躺下时,窗外有人摇手铃,随之响起一片嘈杂的说笑声。美佳的大嗓门混在当中,飞快地讲了句什么话,声线在最末一个语气词上扬得老高。
各种响动渐渐往一个方向集中,再渐渐轻下去。一个男人清清嗓子,不紧不慢道:“所有人,报一下数——”
“一”“二”“三”……
一个慢条斯理的男声念完“五”,停顿片刻,才有人有气无力地接上:“七”。
念到“十一”时,我认出了这个声音。一个大舌头的男孩子费力地咬着字:“舍(十)……舍……一。”
最先的男人不满意道:“念清楚点,再清楚点,白痴。”
于是男孩带着哭腔:“舍……舍、舍一。”越想念准,就越念不准,还被短促的抽泣越来越频繁地打断。
令人绝望的尝试终于被命令停止:“行了行了,别念了,解散吧。”
俄顷,声音又喧闹着往各个方向散开,听觉里留下一大片空荡荡的安静。
我翻了个身。天真的有些暗了,白惨惨的四壁被黑色一笼,空气泛出半透明的黏稠。我又把身子翻回来,四肢在床上放平稳。这个莫名其妙的岛,就是护士长他们说的“适合疯子待的地方”吧。可我是正常人,他们有什么权力这样对我?
我越想越愤怒,身体没力气多动,眼睛咕噜噜地四处乱转。总有一天我会出去的,我该在明先生温暖明亮的书房里呢。正当脑海中慢慢浮现书房的样子,我突然看见了屋角上的摄像头。
起先以为是错觉,定神再瞧,是的,那是一只摄像头,以前青山医院的观察室里也有,我们管它叫“苍蝇眼”。我警觉地扫视了一遍,在天花板的对角上又发现一只。这对“苍蝇眼”将整个屋子都罩进了视野。我下意识地整整衣服,把裸着的手脚藏进被子。
7
“告诉我,美佳,为什么要在屋子里装摄像头?”
我不喜欢美佳,但她端来的饭菜让我很难拒绝。
热腾腾的油烟气一熏,饥饿像虫子似的,从喉咙里爬了出来。我狼吞虎咽。美佳的手艺不太好,但对于此刻的我,几根青菜一块豆腐已是美味。美佳还煎了条鱼,据说鱼是特意为我抓的,用来补身体,美佳放了很多油。她乐呵呵地看着我吃,不时捡起掉在床边的饭粒放进自己嘴里。吃完我还觉得饿,她翻箱倒柜,没找到任何储存的零食,又出去借,也空手而归,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以了,饱了,很好吃,”我被她的殷勤弄得有点难为情,“嗯,你叫……”
“忘啦?我叫美佳。”她有点受宠若惊地笑。
“噢,美佳,岛上还有什么人?干吗把我们弄来?这岛又是在哪儿?”
“你慢点问,我回答不过来,”她收拾碗筷的手脚停了下来,抬头看看屋角的摄像头,“岛上十来号人,有的坐车来,有的坐船来。我是坐一辆黑咕隆咚的货运车,同车的有医生、大西北和阿发夫妇。阿发爱种地,医生在你昏迷时帮了大忙,大西北是个讨厌的家仳……”
我皱了皱眉头,她注意到我的反应:“哎呀扯远了,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被人管的,管我们的人叫‘干部’。”
“这么说,干部是岛的主人?”
“岛的主人叫康船长,我们从没见过他。据说他住在树林里,”美佳朝窗外努努嘴,“就是那个‘禁林’,只有干部和老余头能进去。老余头是负责往岛上送食物的。”
“这个康船长,干吗把我们弄到孤岛上来?”
美佳叹了口气:“他想让我们待在这儿,我们就待在这儿。”
“什么意思?”
“最好别问这么多,康船长啊,干部啊,他们说什么,我们做什么。”
“你这人多奇怪,干吗只听别人的?”
“别生气,别生气,”她慌乱起来,“好吧我告诉你,康船长很有钱,这是干部无意中透露的。富人闲极无聊,就拿我们穷人寻开心,”美佳的嘴巴已经离远了,又凑近来叮嘱,“千万别多嘴,不然会有麻烦的。”
“听你说了半天,我还是不知道康船长想干什么。”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呢。每个人都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恐怕没这么简单,如果他闷得慌,可以去泡妞、赌钱,或者打高尔夫球。”
“你不该想得太多,知道答案又有什么用,”她的眼神和思路一样混乱,“拿我自己来说吧,以前在医院做清洁工时,整天东想西想,觉得连阿发、大西北这样的病人都瞧不起我。事实上是想得太多,才会浑身不对劲。当然,如果没有那些想法,我也不是今天的我了……”
“行了,别再跑题了,看来从你这儿什么都问不到!”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隐瞒,”美佳露出一脸急于补偿的羞愧,轻声道,“屋里有监视,明天找个机会,再慢慢告诉你。”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