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铁奥停下了脚步,仍然一言不发,听着对方说话的当儿,他把枪口慢慢地向上移,等到队长走到他的跟前时,枪口已经朝向了天空。“你好,兄弟,”队长说,朝他伸出手去,“我可是有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好,兄弟。”“我正好路过这里,顺便来向你问个好,同时也向我的表嫂佩葩。问个好。今天,我们可是赶了不老少路;不过,我们可不应该为此而喊苦叫累,因为,我们干了很漂亮的一家伙。我们刚刚逮住了贾奈托-桑皮埃罗。”“老天有眼!”朱塞葩嚷嚷了起来,“上个星期,他还偷了我们家的一只奶羊呢。”甘巴听了这话,心里很是高兴。“可怜的家伙!”马铁奥说,“他的肚子饿呀。”“这滑头像头狮子似的奋力抵抗,”队长有点受气包似的继续道,“他杀死了我的一个兵,这他还不满足,接着又把夏尔东上士的胳膊打折了。不过,这总归不算什么,他只是个法兰西人。罢了……然后,他又躲藏起来,连鬼都找不到他的影子。要不是我的小表侄福尔图纳托,我根本就别想找到他。”“福尔图纳托!”马铁奥叫了起来。“福尔图纳托!”朱塞葩也重复了一声。“是的,贾奈托就藏在那垛干草堆中;但我的小表侄对我揭穿了他的花招。为此,我会把这事告诉他的伍长叔叔的,好让他送一件漂亮的礼物作为酬劳。他的名字,还有你的名字,都将载入我要呈送给检察长先生的报告中。”“真可恨!”马铁奥低声咕哝道。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众人跟前。贾奈托早就躺在了担架上,准备上路了。当他看到甘巴陪着马铁奥走来,不禁怪怪地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朝向这家的门口,冲门槛狠狠地啐了一口说:“叛徒之家!”只有一个决意去死的人,才敢冲法尔科内说出叛徒这个字眼。要是在往日,掏出匕首,一刀下去,根本用不着再刺第二下,便可迅即地了结这一声侮辱。然而今天,马铁奥没有做出任何其他动作,只是用手扶住脑门,就像一个被击垮的人那样。福尔图纳托一见父亲露面,便走进了家门。很快地,他端了一碗奶出来,低下眼睛送到贾奈托面前。“滚开!”逃犯狠狠地骂了一句,嗓音如同炸雷。然后,他转身对一个士兵说:“兄弟,给我一点水喝。”这士兵双手递上他的水壶,强盗从这个刚才还跟他交过火的敌人的手中接过水壶,喝了起来。随后,他请人把他的双手捆起来,捆在胸前,而不是绑在背后。“我喜欢,”他说,“躺得舒舒服服的。”人们赶紧满足他的要求;然后,队长下令开路。他向马铁奥告别,马铁奥没有回答。一行人便急匆匆地朝平原方向走了。过了将近十分钟,马铁奥才好不容易张开了口。孩子一会儿看看他母亲,一会儿又看可他父亲,目光中透出焦虑。父亲正倚靠在他那杆长枪上,怒气冲冲地凝视着孩子。“你干的好事!”马铁奥终于开口说,语气十分平静,但对了解他的人来说,这平静中透着可怖。“爸!”孩子叫喊着,眼中噙着泪花,朝前走来,像是要扑倒在他的膝下。但是,马铁奥冲他喊道:“离我远点儿!”孩子抽泣着停住脚步,离他父亲有几步远,纹丝不动。朱塞葩走近过来。她刚刚发现了,有一段表链子从福尔图纳托的衬衣中露了出来。“谁给你的这块表?”她口气严肃地问他。“我的队长表叔。”法尔科内一把夺过怀表,狠狠地朝一块石头上砸去,把表砸得粉碎。“老婆,”他说,“这小子是我的种吗?”朱塞葩褐色的脸颊一下子变成了砖红色。“你说什么,马铁奥?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那好吧!这小子就是我们家里第一个干出叛变勾当的孽种。”福尔图纳托的哭泣和抽噎越发厉害了,法尔科内山猫一般的目光始终盯着他。最后,他用枪托往地上一夯,然后把枪挎上肩,喝令福尔图纳托跟上他,便朝丛林方向走去。孩子乖乖地跟在后面。朱塞葩追上马铁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他是你的儿子啊,”她嗓音颤悠悠地对他说,一双黑黑的眼睛盯住了丈夫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他的心中在想着什么。“放开我,”马铁奥说,“我是他的父亲。”朱塞葩拥抱了她的儿子,哭着回到了她的木板房。她跪倒在圣母马利亚的像前,虔诚地祈祷起来。与此同时,法尔科内已经在小路上走了大约二百步,走到一条小山沟时,才停下来。他走下山沟,用枪托探了探土地,发现它很柔软,很好挖。他觉得,对他的计划来说,这地方确实很合适。“福尔图纳托,来,站到这块大石头旁边来。”孩子照他的命令办了,然后,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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