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十七年(1837)八月初三,是一个极平常的日子,在贵州省兴义府府邸的内宅里,却充满了喜庆和期待的气氛,知府张锳的夫人朱碧筠就要分娩了。
一阵阵的呻吟声,隐约传到前面的厅堂里。张锳坐不住了,把手中的书卷放在桌上,焦急不安地来回踱步,期盼着顺利分娩的消息……
张锳,字又甫,号春谭,这年四十四岁。他二十一岁时中举,之后却连续六次会试不中,后来参加了大挑试。
大挑,是乾隆时制定的一项选官制度,每六年一次,于会试榜后举行,取三科会试不中的举人做低级官职,使举人出身的人又多了一条入仕做官的门路,更有利于朝廷笼络人才。
张锳长方脸,眉轩目朗,身材魁梧,仪表堂堂,口试时又应对如流,很为考官赏识,被选为一等。放任湖南省安化县知县,后调任贵州省贵筑县知县。因办事练达有能力,不久升为古州同知。他殚思竭虑,政绩显著,又为上司奏闻朝廷,道光皇帝特予恩宠陛见,擢升为兴义府知府。
张锳有三位夫人:原配刘氏,是布政司经历沧州刘廷式的女儿;继娶蒋氏,是嘉定知府、卢龙蒋策的女儿;这第三位夫人朱碧筠,广西桂林人,是甲戌进士、四川邛州知州朱绍恩的女儿。
朱碧筠年少貌美,性情娴淑,聪慧绝世,是个很有名的才女,琴棋诗画,无所不通,尤其是具有非凡的音乐天赋,丝弦乐器样样皆会,特别擅长弹奏古琴。在她的手上,《高山流水》、《梅花三弄》、《十面埋伏》、《胡笳十八拍》等古典名曲,皆能娴熟流畅地弹奏,尽得曲子独有的妙韵。张锳爱慕夫人的才艺,喜欢碧筠的性情,两人水乳交融,情深意笃。平时朱碧筠常说,要为丈夫生个儿子。张镆也盼着是个儿子,并且早已把名字取好了。
张锳的前两位夫人为他生了三个儿子。长子张之湃,成年后官至云南丽江县知县;次子张之清,官至湖北候补知府;三子张之渊,官至湖北襄阳、樊城兵备道。
随着几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女仆进来传报:“恭喜老爷!夫人顺利分娩,生了位胖胖的少爷。”
张锳眉开眼笑:“好,好!就叫张之洞。”张锳提笔写下了四公子的生辰八字和字号:字孝达,号香涛。朱夫人又给孩子取个乳名叫官保。
张锳又向女仆吩咐道:“传我的话,全府的男佣女婢,每人赏银二两。”
“谢老爷!”女仆退下去了,张锳还乐得合不上嘴。
大清早,兴义府衙门前面的兴安街上聚了一群人。这里是府衙张贴告示的地方,每当告示贴出来,总会引来围观的人群,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以往的告示是在白纸上写的,盖有官方印鉴,今天则不同,贴在墙上的却是一道写上咒语的黄符。
一位挑柴的小伙子赶过来,将柴担放在道旁,挤到人群的最前面,上下打量一会儿,自言自语说:“怪!怎么今天的告示,既无正印,又没关防?”他扭头向身后的一位中年人问到:“上面写的是什么?”
“自己看吧!”中年人鄙夷地看了小伙子一眼。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向人群外走去,迎面碰见一位长髯老者,便问到:“老先生,上面写的什么?”
长髯老者说:“你到前面还没看清楚吗?”
小伙子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识字。”
长髯老者笑了笑,将那上面的字念了一遍: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郎。
不知前世是何仙。
含冤受辱降人间。
过往君子都来念,
洗尽前孽享平安。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往君子念三遍,
一觉睡到大天亮。
老者念完之后,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一个说:“这是谁家生了孩子?”又一个说:“还能是谁家?咱们布衣百姓,敢在这贴告示的地方贴吗?”另一个说:“天刚亮,我见一个道人,由府衙的听差陪着,贴上这黄符,就回府衙了。”“对对,就是。听说上月初三,知府老爷的夫人生了位公子。”“这位公子,降生后就哭闹不止,不分昼夜,而且声音一天比一天洪亮。把知府难坏了,请了好几个郎中,都说公子没有病症。”
老者拂髯说到:“这就奇了。莫非这位公子,真是一位异人?”
卖柴的小伙子也摸摸后脑勺,若有所思地说:“噢,我晓得了。怪不得上月没见到那只老猿呢!”
“什么?你说咋样?”有人凑上去问到。
小伙子说:“我家住在将军山里头,每次来兴义赶场,都是三更就起身。有月亮的时候,总能看到一只老猿坐在山头上。它的喊叫声,让人听了心慌。听我爷爷说,那老猿最少有三百岁了。在上月十五六的晚上,月亮明光光的,我却什么也没看到。原来它转世了……”
“噢——,将军山的猴子转世,说不定将来会成为大将军呢!”那人深信地点头说到。
兴义,位于黔境的西南犄角里。虽然贵州历来被称为“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分平,人无三分银”的贫瘠之地,而兴义却偏得造化,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山上茂林修竹,葱茏蓊郁,江岸土地肥沃,物产丰腴。人杰地灵,到处都是富于想像的兴义人创造的美丽动人的神话传说,人们乐于听之,乐于道之。
于是,知府张锳的四公子张之洞,乃将军山灵猴转世的传说,不胫而走,越传越奇,越传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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