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远处的商业街正处于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华灯初放之时。在项安以看电视聊度余生的香港姨母看来,这是个严重电力不足的远东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这是个渔村的夜晚。”这倒是一语点破了它的出处。这位四十年前的半吊子钢琴教师、小馄饨鉴赏家、一位浪荡公子的爱妾、与汽车间有着深厚感情的教会学校寄宿生,与项安每次相见都要晓以人生的经验之谈。她的干巴巴的教诲与她僵硬的指法练习一样有害,她的嗓音倒是同有轨电车一样叮哨作响。但一论及女人的秘密,立刻又羞涩得如同舞台上的修女,不过她的所有台词全都干净利落,一副训练有素、很有成就的模样。她最欣赏的莫过于项安的男友罗克。“一表人材。”她的所谓一表人材就是南方通行的软软的方言所指的瘦高个。罗克从背面看是个罗圈腿,爱穿那种极厚的腈纶袜子和臀部磨得发亮的很紧的裤子,经常给人一种不讲卫生的感觉。“这是个感情丰富,能说会道,热爱书籍的好青年。”项安的姨母评论道。(罗克反复向人转述的是索尔·贝娄笔下的洪堡春风得意时,一边满屋子追赶女人,一边大声嚷嚷:“我是个诗人,我有一个大鸡巴。”)项安倒也是位风姿迷人可人心意的人儿,再加上她的脸上有着萨特似的目光——毫不夸张地说,她也是位感觉良好的斜白眼呢。她能让那只左眼直视你,让那只右眼漫不经心地拐向你左侧。那副深刻劲儿,仿佛那儿正站着刚叫她发现的你的另一个自我。尽管如此,项安依然称得上是位美人。在城市嘈杂拥挤的夜晚,棕黄色的碘钨灯光总能模模糊糊地勾画出她那小巧而紧凑的身材,她在黑暗中总是精神抖擞的。这一点深得罗克母亲的赞赏。项安是这样一类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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