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是一种特殊的歌舞剧,它原本就潜藏着可供表演者自由发挥的特质;反复演出传统老戏,掌控了铨释演出成品实际权力的是表演者而非旁人;结果,表演艺术就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并进一步巩固了表演者在整个艺术生产中主创者的地位。乾嘉以降的昆曲发展历史,恰好具体地展现了戏曲的上述特性。
如果我们换一视角,以西方戏剧作为参照体系来观察,或许会有助于我们对本论题的理解。18世纪,正当中国戏曲的中心由作家/剧本向演员/表演转移的时候,西方戏剧开始萌生专职导演。专职导演的出现改写了西方戏剧的发展历史,从此以后在西方戏剧史上熠熠闪光的就不仅是剧作家,还包括了越来越多的导演。例如:安托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阿庇亚、戈登·克雷、布莱希特、阿尔托等等。这些艺术大师们左右了西方戏剧发展的方向,成为西方戏剧艺术的核心人物。
专职导演之所以出现于西方戏剧,有其内在的必然性。众所周知,西方戏剧具有非常深厚的文学传统。相较于东方戏剧,它更注重以语言为媒介来设置冲突、构成情节和刻画人物。因此,这样一种深具有文学底蕴的戏剧,在其从一度创作向二度创作转换的过程之中,就必须要有一位超脱于表演之外的导演者,依据剧本统筹规划未来演出的蓝图,并督导其具体的实施,否则难以妥善地将平面的文学剧本转化为立体的舞台演出。正如人们所熟知的,导演排戏时,首先要吃透剧本,然后再向演员作出自己的阐释。
也正因为西方戏剧的文学传统极其深厚,所以作为一种反拨(就好像钟摆到了一端的极限以后必然要反甩向另一端一样),西方反传统的现代派戏剧,就极力挑战西方戏剧的文学传统。例如,残酷戏剧的大师阿尔托就贬斥文本的意义,并直接宣称不再有戏剧文学名著产生了。同时,他还主张向东方戏剧学习。又如,当年荒诞派戏剧标榜“反戏剧”,其实它要反对的只是西方传统的戏剧文学,而非整个戏剧演出。有意思的是,尽管西方现代派戏剧极力反对文学的戏剧,主张向东方表演的戏剧学习,但是他们却沿袭了因文学传统深厚而产生的导演制度,并没有将其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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