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照在秋高老头的窝铺上,潮湿的席子冒着水汽。老头坐在铺上,一双眼睛盯着什么。过了一会,又掏出长管旱烟袋,狠狠地抽着,青色的烟,在空中飘着,一缕缕的。烟油发着“吱吱”的响声,他仍抽着,一边又叹气:“完了,不缺雨,就偏下雨。”
他无力地下了铺,向堤上走去,登在堤上四面看着,便看到春雨他们正往村里走去,他们正谈论什么。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是涝了。”春雨叹息着。
“全怨这个死雨,偏下个不停。河套里这水退不下去,棉花和一些晚庄稼都完了,丰产计划也完了。”
“现在咱们想法把水引到别处,庄稼还不碍事。”春雨说。
“今天晚上召集个会吧!让群众想想办法。”他们到村了。
老头转过脸又看着河套里的庄稼:高粱穗子在傍晚的阳光下,更显得粉红,棉花棵在水里挣扎,沉重的桃子,有的浸在水里。
“完了。”老头心想,“这水退不下去,一切都完了。”在那边白洋淀里,正有一排排的大船驶向下边去,一种什么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他笑了。
他想起什么了呢?
决开堤口,把河套的水引到堤西淀里去--这真是个好法子。
可是在哪儿流水呢,当然这个旧河沟顶好--又淹不了什么庄稼,顺沟就到淀里去了……
瓜。……
老人心里很厉害地颤动了一下。
雨后的秋风飒飒地吹起来,太阳落下去,地面罩上一层雾。远处有一声半声蟋蟀的叫声,叫的老人心里凄凉。他慢慢地下了堤,回到窝铺上。
他坐下了。
月亮上来了。在他眼前展开的,是一片碧绿的瓜园,瓜叶发出亮晶晶的光辉。白天没有压完的瓜蔓,伸着长长的须。瓜蔓上一个个圆圆的小球球,从密茂的叶丛中,偷偷地探出头儿来。
他无力地拿着瓜铲,又压了几棵瓜蔓。一种抑止不住的心情使他不安。
“老爷爷!”他的孙子光着身子跑来喊,“咱们的瓜多会熟呀?”
“快了。好好听话,瓜熟得就快了。”爷爷哄着孙子,“等熟了,爷爷给你挑大个的吃。”
“挑红瓤的,籽儿也是红的。”孙子跳着跑着。
“看你!又不听话,把蔓子都踩烂了。”爷爷心疼地说。
他担着瓜去赶集,集上人们围住他,争着买瓜。
“一吃老高的瓜,连家都得忘喽!这可是'甜窝窝蜜兜兜,一咬一吸溜。”',“老高真有两下,怎么摆弄的?!”
老人躺在窝铺上,想象着,大水冲毁瓜园的情景。夜深了,老人睡不着。从高梁尖吹来的小风,带有潮湿的夜露,他精神抖擞了一下。春雨常给组员说的话,在耳边又有了声音:“我们要想转成农业生产合作社,就要有多为大伙想想的精神。……”
是呵!要多为大伙想想。
这可是“甜窝窝蜜兜兜,一咬一吸溜……”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好再有别的方法把水引出去。”
瓜园东边,几棵鬼子姜,忽然响动了一下,钻进一只白兔子,两支耳朵耸了耸,跨过瓜园逃走了。
“河套里会有很多兔子窝,让水都流到里边去吧。……”
老人迷糊地想,象是睡着了,忽然似乎有一个人说:
“老高,快看去,河水退了,让水还流到河里去。”
他欢喜极了,急忙往河岸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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