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首诗虽然不无夸张成分和感情色彩,但基本情况却是真实可信的。徐珂《清稗类钞》“戏剧类”也载有“画眉杨”的口技:
京师有杨姓善作口技者,能为百乌音。其效画眉也,尤酷似,人皆以画眉杨呼之。礼亲王尝闻其作鹦鹉呼茶声,宛如娇女窥窗。又闻其作鸾风翱翔,戛戛和鸣,如闻在天际者。至于午夜寒鸡、孤床蟋蟀,亦无不酷似。一日作黄鸟声,如眈眈于绿树浓荫中。韩孝廉崧触其思乡之感,因之泣下。
“画眉杨”以摹拟画眉叫声成名,这反映了口技艺术的越加成熟。如果他的技艺没有独到之处,则无法招徕观众,维持生活。李斗《扬州画舫录》卷十一记述扬州的口技:
井天章善学百鸟声。游人每置之画舫间与鸟斗鸣。其技与画眉杨并称。次之陈三毛、浦天玉、谎陈四皆能之。
人学百鸟而能“与鸟斗鸣”,可以说是神乎其技了。扬州的“画眉杨”未必就是北京的“画眉杨”。尽管不是一人,但他们的技艺不相上下,则是无疑的。蒋士铨的《乐府》并非妄谈。此后精于口技艺术的又有“画眉张”、“百鸟张”等,人才辈出,也可为证。据《清稗类钞》记载:
光绪庚寅五月,嘉善夏晓岩寓京师,招集同人至十刹海,作文酒之会。其地多树,为百鸟所翔集。座客方闻鸟声而乐之。酒半,有善口戏者前席,言愿奏薄技。许之,则立于窗外,效乌鸣,雌雄大小之声无不肖,与树间之鸟相应答。及毕,询其姓名。则日张姓,人以我能作百鸟之声,皆呼曰“百鸟张”。此人能与树间的鸟相应答,也堪与“画眉杨”的“与鸟斗鸣”相媲美了。
“百鸟张”的技艺在张次溪、赵羡渔合编的《天桥一览》里有详细的记载。
至于帷幕里的口技,那几乎是一部“人工收音机”。艺人把自己置于帷幕之中,无非为了增加神秘色彩,追求“悬念”的魅力。但也表明艺人对自己技艺高超的信念。即使帷幕之外并无作艺之人,观众也会被那磁铁般的技艺牢牢吸住,而不会一走了之。
上面说的《乐府》诗里记述的“像声”,有人有事,有起有伏,有情有景,有声有色,简直是一幅农村生活的风俗画。它描写的是:一个春天或秋天的傍晚,动人的虫鸣鸟语把我们带进到一座院落里。孩子们早入睡了,主人却兴致勃勃地饮酒请客。于是我们听到了主客劝觞的声音、相互间的问答以及邻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嘈杂的音响……就在这恬静的涓涓细流中,突然波澜骤起,一场大火从天而降,于是我们又听到救火声、惊呼声,几乎引得人们要冲进帷幕参加抢救。然而,就在这震撼心弦的高潮之际,那神秘的帷幕突然揭开了,笑容可掬的艺人安闲地向目瞪口呆的观众索取报酬。
这不仅仅是口技,而是根据听觉美学的要求,进行艺术构思、情节安排、人物设计的“戏剧艺术”,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清稗类钞》称之为“像声戏”,近代又称之为“隔壁戏”,实际上就是相声的一种了。四川口技至今还称为“相书”,言其类似有人物故事的说书。
这种以人物故事为内容的口技,至晚在明代就有了。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四记载他在北京听盲艺人口技的情况:
(瞽者)以小屏围于座隅,并琵琶不挈,但孤坐其中。初作徽人贩姜邸中,为邸主京师人所赚,因相殴投铺,铺中徒隶与索钱,邸主妇私与徒隶通奸,或南或北,或男或妇,其声嘈杂,而井井不乱,心已大异之。忽呈解兵马,兵马又转解巡城御史鞫问。兵马为闽人,御史为江右人,掌案书办为浙江人,反复诘辨,种种曲肖。廷下喧哄如市,诟詈百出。忽究出铺中奸情,遂施夹拶诸刑,纷纭争辩,各操其乡音,逾时毕事而散。
这段口技如同“撂地”演出的某些节目那样,带有所谓“荤口”(即情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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