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山居岁月》可称得上梅尔版普罗旺斯风情大全,对普罗旺斯春夏秋冬四时变幻的描绘则充满了诗情画意。
英国当代作家彼得·梅尔凭借其普罗旺斯系列丛书而为世人熟知。其经典旅游散文《普罗旺斯的一年》和已被搬上银幕的小说《恋恋酒乡》更是脍炙人口。如今,他再度出山,推出他的“普罗旺斯系列”的新作,给我们带来他最为驾轻就熟的普罗旺斯乡居生活。梅尔又一次将法国南部乡村的暖阳、和风、浓浓薰衣草香镌刻在他灵动、俏皮的文字之中,字里行间无处不透露出他本人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梅尔化身为格林童话中神奇的花衣魔笛手,以粉丝们耳熟能详的娓娓道来的叙述风格,带着我们体味“葡萄酒庄园的微醺”,领略“纵情歌舞的祈愿节”的盛况,见识“普罗旺斯飞车”,考证“汉尼拔的足迹”,聆听“葡萄瓶奏鸣曲”,饱享“芬芳四溢的天堂”的暗香浮动,品味道道“法兰西美食”。我们在跟随梅尔享受慵懒、惬意生活的同时,不时还为他的幽默捧腹大笑。他也越来越了解他那些“野蛮邻居”,解开对普罗旺斯人“吻的疑惑”,“马赛捕人套”背后的秘密。无论是跋山涉水、玩转地球的驴友,还是坐在书斋、神游环宇的读者,都能从中分享到梅尔独有的山居体验。阅读时倘能在阳光下的小院中佐以一杯葡萄美酒,不胜快哉!
第1章 山居岁月
人们常说,英国人见面时最喜欢聊的话题就是天气。想想英国变化莫测的天气,有时短短24小时内竞可经历春夏秋冬四个节气的变化。这种对天气的关注当然不足为奇。可是,当我发现普罗旺斯的男女老幼对天气的敏感丝毫不逊于我的同胞时,的确是大吃一惊,而且他们对天气变化的反应似乎更为激烈。在普罗旺斯,要是一场雨连着下了两天以上,人们就会满腹郁闷地凑在酒吧里,细数窗前滑落的雨滴。若是过了二月中旬,冬天还迟迟不肯离去,大伙儿就会议论纷纷,说是新一轮的冰河期来了。可一个短暂的暖冬同样会引起普罗旺斯人深深的忧虑,因为天气不冷就冻不死害虫。来年这些家伙就会钻出来祸害咱们。倘若北方突然吹来一股凛冽的冷空气,不少人立即就会出现哆哆嗦嗦手脚不听使唤的症状,好像得了轻度的老年痴呆症。而若是哪一年的夏天格外干旱少雨,普罗旺斯人中间就会流行起一种悲观论调,说是大旱之年必有大灾,什么森林大火啊、什么蝗灾虫害啊,您就等着瞧吧。
普罗旺斯人对天气如此敏感的唯一理由只能归结于当地时常变幻莫测甚至有点严酷无情的气候。历年的气象数据精确记录了这种气候特征。马赛地区有气象记录以来的最低温出现在1956年,一场大寒潮使气温降至华氏3度,冻死了成千上万棵一般耐寒性的橄榄树。官方记录的最高温出现在奥日朗地区,那是2003年的八月,气温突破了华氏109度。按当地人的说法,天气热得足以在人行道上煎熟荷包蛋。这种令人窒息的酷暑天被称作“犬日”,得名于大犬星座的主星——天狼星(犬日,来自罗马文canicularisdies,即the day sofdog。每年七、八月,大犬星座里的天狼星会跟太阳同时起落。古罗马人相信,这两个月的酷热天气,是太阳加上天空中最明亮的天狼星的热能造成的。故冠之以“犬日”之称——译者注)。当然,既然法国人习惯给每样东西都下一个精确的定义,“犬日”自然也少不了明确的起止时间限定:从7月24日开始,到8月24日结束,整整一个月。这当中的8月15日通常都会来一场风暴潮,让酷暑稍稍得以缓解,不过为期不长。风暴过后,大犬抖去一身的水汽卷土重来,有时气焰还会变得更加嚣张。
好像老天爷觉得这样上天人地的极端气温还不足以考验人的忍耐力似的。普罗旺斯的降水不仅毫无规律性可言,而且雨量时常大得惊人。卡庞查(Carpentras)的年均降水量为656.9毫米,在它面前,年均降水量583.6毫米的多雨之城伦敦也要相形见绌。二者的最大区别在于降雨的方式。在英国,全年的降雨基本上很均衡,有规律可循,同时雨水的规模也比较适中。而在普罗旺斯,降雨并不频繁,而且每次来得急去得也快,但它不来则已,一来便是倾盆暴雨,好像天神在用巨大的水桶往下浇似的。雨量之大之猛可以在一个早上吞噬成片的麦田、淹没整座葡萄园,甚至把整个村子变为泽国,人几为鱼。例如在1992年,罗马崴松附近的小村昂特硕在24小时内的降雨量居然高达300毫米。
不过,满天的乌云很快就会被那举世闻名的西北风吹散。一年之中平均有100至150天,普罗旺斯都刮着西北风,每次起风大约总相隔两到三天,偶尔风力大到可以吹起咖啡桌。有时候这种西北风真是令人手忙脚乱气急败坏。门窗不是被吹得吱呀呻吟,就是哐啷乱响;屋瓦被卷得稀里哗啦、满地急飞;食物被从杯盘碗碟里吸起来抛到半空,除非眼疾手快抓得住,否则别想在户外吃东西;它还会不依不饶地围着门窗紧闭的房子打转转,呜呜地低声嚎叫着,寻找可钻之隙。
然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白天,西北风一起,把漫天的乌云卷得无影无踪,天空澄明如镜,只剩下一片深邃的梦幻般的蔚蓝,宛若一张天然的明信片;夜里,风把星星擦拭得分外明亮,群星在夜空里熠熠生辉,有种难以置信的清澈之美。空气清新而干燥,不带一丝水汽。明澈如水的光线会让最业余的画家也禁不住拿起画笔在画布上描摹下眼前的一切。
在我眼中,正是这世间最纯净的光让普罗旺斯的气候呈现出独一无二的魅力。无论春夏秋冬,每当我们走出户外,走进那闪亮的晨曦之中,整个乡间如同水洗般明净,让人顿觉神清气爽。我们的心情会变得格外明媚,感觉自己活力四射。在这样的日子里,村里人会说:“我们生活在这里有多美啊。”
有朋自远方亲
普罗旺斯的山居岁月使我深信,一个人的个人魅力与他居住地的气候颇有关联。居住地气候越温暖,阁下的魅力指数就越高,在很多人眼里,您很快就能从点头之交或者一般朋友提升为理想的旅游目的地的主人。
从每年二月的下半月开始,当粉白的杏花初绽枝头、点缀乡间田野之时,当微风中不时会有一种暖融融的气息轻轻拂弄人的感官时,有人开始从冰天雪地的北方打来电话。问候一下我的健康状况,抱怨一番漫长寒冷的冬天,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打听打听普罗旺斯的天气。所有的寒暄都是一种默默的暗示:打电话的人急不可待想要出门旅行。不过在这当口,什么时候去哪儿旅行暂时都不会挑明。耐心些,对方不久就会开诚布公。
时间一周一周过去,天气一天一天转暖,电话那头的询问也渐渐转换话题:你那边什么时候天气暖和得可以下水游泳呢?六月份时究竟会有多少游客涌到那里?从加莱(Calais)开车到埃克思(Aix)得走多远?然后,话题终于即将切入正题:你们夏天有什么计划?
这个听上去很单纯的问题足以让人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要是我回答说打算去西伯利亚扑蝴蝶儿,对方会立即主动要求来普罗旺斯替我照看空房子。要是我说哪儿也不去,就呆在家里悠闲度夏,那就更合他的心意了:他会立马要求来普罗旺斯看你,这样就轮到你照顾他了。
我花了好几年时间在心底说服自己:每年要是没有这些远方来客,我将会备感失落。如果没有人来我家造访小住,除了懒洋洋地躺在泳池旁,在花园里闲庭漫步,在门廊里静静地慢悠悠地享用午餐,然后睡足午觉,我真可谓闲来无事一身轻啊——不过,现在这样还算是我的普罗旺斯之夏吗?
迷途奇遇基尔酒
大多数人对经典的黑加仑白葡萄酒都不陌生:调制方法是一杯白葡萄酒对一勺黑加仑利口甜酒。这种餐前开胃酒更为人熟知的名字是“基尔”,以第戎市长克伦·基尔的名字来命名,据说正是他发明了这种酒。然而,很少有人听说过普罗旺斯基尔酒,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
这次偶遇缘于一次迷路经历。那是在旺图山以北的荒野——片被称为“上帝背对着的土地”。我在一座孤零零的小村庄前停下来,想要搞清楚自己的方位。时值寒风刺骨的冬日,村子看起来一片寂静,村民们似乎都冬眠去了。百叶窗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连猫儿狗儿也找地方躲起来了。满目之中唯一透着股生气的是某家大门上眨着眼睛的一串彩灯,后来才知道那是村里的小酒馆。
它和普罗旺斯其他数百家乡下酒馆别无二致:电视机在某个角落里兀自叨唠,小小的酒桌,硬硬的椅子,后墙搁板上大部分的位置都被各种牌子的茴香酒所占据,一台咖啡机,一台自动花生售卖机,塑料盘里一只煮鸡蛋显得那么孤单,而酒馆老板——位年轻人——正聚精会神地读着《队报》(L’Equipe,著名的体育报刊)。他和我都各自保留着自己的空间。
吧台上煮鸡蛋的旁边立着一个自制的硬纸板标牌。上面画着一大串青紫色的浆果瀑布般地倒进一只玻璃酒杯。下面用同样青紫色的墨水潦草地注明“正宗普罗旺斯基尔酒”,每杯一欧元。普罗旺斯基尔酒,我过去还真没听说过。于是我问年轻人它和一般的基尔有何不同?或许因为这天闲得很,他从容地对我细细道来。
他妻子的娘家在村子不远处种着几亩葡萄,而他的岳父大人对自酿的葡萄酒颇感自豪。哎,可惜他的舌头好似厚木板一块,他的自豪完全是种幻觉。红酒勉强能够下咽,白酒则是又酸又涩,与其说是酒还不如说是醋。即使冷藏到冰点,它也能酸掉人的大牙;每口下肚都能叫人打个大激灵。问题是老人家还偏要把酒拿到酒馆里卖,为了维护家庭和谐,作为女婿的老板觉得自己有义务每个月拿上几箱。这样麻烦就摆在眼前了。他该怎么卖出这些可怕的泔水而又不至于冒犯——事实上是毒害——他的顾客呢?
显然,基本的调味是必要的。如果更运气的话,或许能找到某种难以识破的掩饰,完全盖住酒的本味。于是年轻人开始了不停地试验,往酒里对上薄荷糖浆,或者放人大茴香,或者加肉桂一同烫热,又或者掺上渣酿白兰地调味,可调出的东西一回比一回难喝。最后轮到了黑加仑利口甜酒。起初是一杯对一勺,后来对两勺,最后对上几乎三勺。乌拉!试验终于成功了!剩下的事就是该给这种调味酒取个响当当的名字,好让它与普通基尔酒区别开来啦。
更走运的还在后头呢。尽管多数男顾客觉得这种“地道普罗旺斯基尔酒”过于甜腻,但年轻姑娘、老太太和偶尔造访小村的零星旅行者却很喜爱它。出于好奇,我也请年轻的老板为我调了一杯,他看着我呷了一口。
酒的味道令我想起了利宾纳(Ribena),那是一种母亲们常常喂给孩子喝的英国饮料,据说其中含有大量有益健康的维生素c。虽然粘糊糊的甜得腻味,但得承认我确实连一丝儿酒味也尝不出来。我祝贺这年轻人取得的成功。
“看吧,”他说,“这就叫市场营销。”
逍遥的窃贼
虽说在普罗旺斯我还不曾有缘与梁上君子打过交道,但一直以来那些手法或创意不走寻常路的入室行窃案都叫我十分着迷,和普通的拎包案或盗车案相比,其水准自是高出一大截子。而且,我尤其欣赏传奇大盗阿尔伯特·斯巴奇亚里那样具有幽默感的盗贼。此君在成功打劫了尼斯的一家银行后,不意暴露了行踪锒铛入狱,可他居然在法庭上当众跳窗脱逃,恰巧落在一辆雷诺车的车顶上,随即跨上接应在此的同伙的摩托车后座,绝尘而去。此后,这位神奇大盗便如同人间蒸发般杳无音讯,只有那位雷诺车主收到了他的一封致歉信,随信还附有一张支票,以供维修被他砸出凹坑的车顶。如今他依然逍遥法外。
而普罗旺斯乡下的盗贼,虽不如斯巴奇亚里那般神乎其神,却自有一套创新技术和手段,且无一不是因地制宜而生。更妙的是,这些不速之客与他们城里的同行相比,还享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资源:每座主人不在家的房子都是一则活广告。普罗旺斯到处都是设施精良的度假别墅和洋房,主人们一般只在夏季来此消暑一两个月,另外圣诞节或感恩节时会回来小住几日。而其余时间,这些通常地处幽僻的房子都是空无一人。紧闭的百叶窗、上锁的大铁门、拦在车道上的铁链,不是主人不在家的公开声明又是什么?看到这些一目了然的标志,我们的不速之客当然备受鼓舞、信心十足:自己足有几周乃至数月的功夫可以潜心钻研业务而不受打扰呢。
鉴于普罗旺斯超长的行窃黄金季,那些工程宏大、耗时漫长、技术手段异常复杂的窃案就不至于令人大跌眼镜了。有把整个设施齐备的厨房连同LaCornue的贵族级炉具一锅端的;有把十几棵已经长成的橄榄树连根拔走的(橄榄树移栽后很容易成活);有把两扇古董级的铁门和支撑它们的石柱打包搬走的;还有把房顶上几百块19世纪的陶瓦一光的;从雕塑、大缸到小型的凉亭,所有这些在凡人眼中不是牢不可就是笨重难挪的物件,梁上君子们都可以从合法的主人家里“请”来,移尊他处。
以上信息皆来自权威人士杰基先生。几年前他从警局退了休,做起了安全顾问,现在已然是电子防盗技术(他自己称之为“隐形墙”技术)的专家。他有本事把您的家变成永久性的军事要塞,从蜂鸣器、传感器、探照灯到屋顶报警器,只要您想得到的,他都装得了。当然,致命的激光枪除外,尽管他本人是热切期望能在自己的百宝箱里备上这种武器的。同时,多亏了他在警方的熟人缘,他对江湖上的行窃新技术新动态了如指掌。下面就是他近来最为津津乐道的一个故事。
话说离艾克斯不远的乡间有座豪华气派的大宅子。宅子里有两只身形彪悍的德国杜宾犬看家护院,每晚都兢兢业业地在院子里巡逻放哨。它们的凶悍和尽职在当地远近闻名。然而,就在这两位门神的眼皮底下,宅子还是失了盗。而两只狗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它们夜里不曾遭袭,次日清晨依然健壮如故。盗贼们究竟是如何破门而入的呢?给两只狗下药完全没可能,因为主人家已经训练得它们只吃家里人喂的水和食物。进一步调查显示,它们也不曾被锁起来过或是中过麻醉枪。不过,它们在案发次日确实有点嗜睡,而且比平日里友善一些。警方怎么想也想不通,真是离奇至极。
直到窃贼们正要出手部分盗来的珠宝而被擒获时,谜团才得以解开。讯问之下他们交待了自己的绝招。行窃时除了带上这一行的必备工具手套、玻璃刀、万能钥匙等等之外,他们还牵去了两只正在发情的母狗。一到那儿就放了它们,很快看家的杜宾犬就发现了它们的芳踪。就在狗儿们钻进灌木丛中尽情享受所谓的春宵一刻时,盗贼们堂而皇之地进入房子,大干了一场。
面对如此注重细节的犯罪分子,谨慎小心的房屋主人又该如何防范?我就这一问题求教于杰基先生,他给我最佳的方案是: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最好再配上一把手枪。
大师的另类摄影
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的摄影作品可谓世人皆知,正是这一幅幅举世闻名的影像成就了他20世纪最杰出的摄影大师的声誉。不过,说起大师晚年的一幅摄影作品(也是他最后几幅摄影作品之一),恐怕知者寥寥。这幅作品拍摄于20世纪90年代,是他彻底放弃摄影、把全部精力转投绘画好几年之后的事,而且为了请大师再度出山,当时可是在普罗旺斯掀起了好一场争论。
在由艾普特通往上普罗旺斯地区的N100公路附近的某处,坐落着一座小村,名叫蒙居斯坦。在大多数这样的小村子里,若是有人突发奇想做出什么过火举动,乡里乡亲的多会报以宽容,只求大家和睦相处,日子过得宁静安详。不过,偶尔也会有不省事理者干下一桩无耻至极的勾当,逼得全村人激愤难当,群起而攻之。蒙居斯坦就发生过这么一档子事儿。
村里有个家伙(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个英国佬)在自家房子周围砌起一道矮石墙,以此表明这是他的地盘。墙砌得相当不错,可以说是很漂亮。一道漂亮的矮墙,有人或许会想,能碍着别人什么事儿呢?事实不然。很快,乡亲们就发现这道新砌的石墙恰好有一处将一条村路拦腰截断——而自古以来,村里人就在这条小路上来来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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