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果夫的求学生涯大约延续到1912年的初秋。其间,小学上了三次,一次是湖南长沙的明德小学;一次是浙江旅宁公学的中学预科班(相当于小学);一次是浙江的陆军小学。中学上了两次,一次是长沙明德中学;一次是南京陆军第四中学(都只读了一年),就学历而言,只能算中学肄业,这对一个立志以学问精进为己任的学子来说,当然是件不愉快的事。
造成陈果夫学业波折、徘徊不前的原因比较复杂,但均与学习成绩无关。他第一次离开湖南,是因为转学;放弃浙江旅宁公学的升学机会,是因为同学们的误解;就读陆军学校,则是为志向所激励。总之,选择多了,曲折也多,经历更多,正像歌谣里唱的:“道路十八弯,登山如登天,走过一程又一程,水泡磨成茧”,意思是说,路走得多了,脚力见长,意志增强,未必不是好事。
陈果夫刚从湖南长沙转到浙江旅宁公学堂时,因为两地教学进度上的落差,使他这个明德牌的中学生资格未被校方承认,先在中学预科班里补习了半年。按照规定,下个学期他有机会去中学部上学。谁知,偏偏有一部分学生好事,为改善伙食闹起了风潮,他们也劝陈果夫参加,遭到拒绝,理由两条:其一,自己习惯于过俭朴的生活;其二,不认为伙食不好就该罢课。学生应以学为主,吃点苦莫叫,否则怎熬得过十年寒窗?后来,学潮越闹越大,班里的同学除了陈果夫,差不多都卷了进去。个别男生,见他整天躲在房里做“书蛀虫”,对风潮不闻不问,十分恼火,合计着搞点逼宫的手段,强迫陈果夫就范,有人甚至捏着拳头,以武力相威胁,陈果夫死活不肯屈服,弄得彼此间大伤感情。
学潮断断续续地闹了一个多月,最后以学生的失败而告终。紧接着校方拿出了整治学生的手段——考试,大部分学生落的课多,成绩不理想;陈果夫却考得很好,各科加在一起,名列总分第二,受到了校方的表扬。并且还以不参加学潮的理由,特奖品德分数,改列首席。这样一来,他在同学中间更加孤立,于是陈果夫萌发了第二次转学的念头。
不久,浙江新创办的陆军小学开始招生,陈果夫受“强国先强军”的爱国思想激励,毅然告别旅宁公学堂,一举考入了陆军小学。这次离合的经历大小是次挫折,但从另一方面锻炼了陈果夫的意志。小时候,他常听父亲和老师讲“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真丈夫”的道理。顺境中,这些话说得容易,以为做也不难;逆境时,才知道坚持是非理念的艰难,于是勤勉刻苦的天性里又多了一分韧性、一分顽强。
陆军小学名日小学,教的东西,程度偏高,个别几门功课根本不是一般小学生所能应付的。陈果夫有了三次小学的经历,见识比别的同学多,年龄比别的同学大,人又勤奋刻苦,对付功课显得游刃有余,于是就把节省下来的时间,全部花在课外阅读上,广泛地接触各类书籍、报纸和杂志,从中吸取和理解新的人生道理。当时,学校里有不少教师是革命党人,常常利用讲坛和其他的讲话机会,宣传反清、兴共和的革命思想,有许多话跟二叔从前讲的如出一辙。陈果夫想听爱听,听过后就思量着去做,忽然间,觉得天地大了许多。
当然也有不高兴的事烦恼着他,这多半来自过分严肃认真的天性,比如看到一些同学玩无聊的游戏,憋忍不住要指责人家,不到改正决不罢休。陈果夫年长,人又老成,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同学们不敢正面和他顶撞,就在背地里取外号,叫他“道德经”。陈果夫听到后,明白这是讥讽自己讨嫌,但君子劝人改过的责任,又使他眼里容不下沙子。班里有个叫杨德的同学,是表叔杨谱笙的儿子,入学时,杨谱笙见陈果夫老成稳重,就托他照看杨德。陈果夫受人之嘱,忠人之事,对小杨德管头管脚,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严格得比家长还要像家长,同学们又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姆妈”,传了一阵,升级换代,索性改叫“老太婆”了。
“道德经”也罢,“老太婆”也罢,毕竟是些细碎小事,陈果夫不怎么在乎,涉及校方官僚的腐败虚伪品质,陈果夫偏要较真了。比如陆小的张总办,平时道貌岸然的样子,动不动就教训人;背过脸去,却偷偷地吸食鸦片,据说一天没有三二钱,日子根本打发不了,“既然不能为人师表,何必误人子弟”!陈果夫决心揭露这个总办的丑恶面貌。当时,二叔陈其美已从日本回国,正在上海、浙江、北京、天津等地奔走,一方面组织力量,积极筹划武装起义,另一方面又通过兴办报刊,宣传反清革命思想。陈果夫把搜集到的素材梳理成文,寄到了陈其美在上海创办的《中国时报》社。陈其美觉得这是一个教育民众的好材料,就以通讯的形式刊登出来。说来也巧,张总办丑事揭开的同时,一桩舞弊案同时曝光。事情源于皖系军阀的门户私利,他们为了顺当地安排保定陆军学堂的毕业生,避免陆小与之争食,就要求陆小将学制延长一年。张总办不顾全体学生的利益,满口应允。这两件事发,恰如(台)风、暴(雨)、潮(汐)碰头,在陆小掀起了轩然大波,学生们集体罢课示威,要求当局澄清是非,最后闹到巡抚衙门派员下来调查,把张总办撤职为止。
这一次学潮的胜利,给陈果夫鼓舞很大,一方面使他尝到了坚持正义的好处,同时也看到了革命党强大的力量,开始思考求学为什么,为什么去求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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