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铎先生近年的中短篇作品大多以海岛渔家生活为创作素材,原生态地反映了渔民生活的侧面,把渔民的那种性格、观念、思想风貌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国内反映渔家生活作品中占有一席之的。
《替天行孝》是《字码头读库》系列丛书中的一本,文中收集了大连本土作家徐铎先生近些年来陆续发表的一些文学作品。作品中体现出浓重的地方文化底蕴,极强的本土人文特色,以小故事、论大道理。以情动人,以理示人,入木三分,感人至深。文中使用了大量的口语、方言、熟语,读罢会产生一种亲切感、融入感。每篇作品虽然容量不是很大,但无不难看出作者深厚的文学功力。
何医生告诉我,我父亲的病确诊了,是肺癌,而且到了中晚期。我不相信我父亲这样的人会生病,而且得的是这样的绝症。何医生还告诉我,因为太晚了,手术已经没有意义。
我问何医生,我父亲,他还有多长时间?
何医生说,两个月左右,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
要不要把病情告诉父亲,我觉得无所谓。一个当过侦察兵的男人,他还不到六十岁。我不想对父亲隐瞒任何事情,把悲伤表露在脸上不是我的性格。尽管我没当过兵,我骨子里流淌的是当兵的血液。入院以后,父亲从来没有问起过他的病情,我能做到的,就是帮助父亲走完他人生的最后这一段路。那天傍晚,就在我决定做出之后,我跑到了大海边上,放开喉咙,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平时雄壮的海潮声也不在喧嚣而跟随着我在呜咽……
已经记不住是哪一年的腊月底,爸爸让我坐到他的桑塔那的副驾驶的位置上。临行前,他让我系好安全带,他把车棚上的出租汽车标志灯取了下来,我们一路向北飞奔。桑塔那至少开出了一百五十公里,下了公路,开上了乡间公路,再到山路,无论怎样颠簸,在寒风中,爸爸和我赶在中午之前,在大山怀抱里的一个破落小院前傍下了。爸爸手里拎着一堆年货,我帮着他拿着两瓶酒。三间石头房子里面迎出了两位老人,爸爸给他们跪下了,大爷,大娘……老头老太太掺扶着爸爸,快起来,关连长,怎么好这样……爸爸没有站立起来,反倒按着我的头,让我也跟他一样给老人跪下了,叫爷爷,叫奶奶……我叫了爷爷也喊了奶奶,爸爸和我才从地上爬起来。老奶奶用棉袄袖子擦了擦眼泪,关连长,看见了你,就像看见了我们家大山一样。爸爸说,我对不起你们二老,没有把大山给带回来……老爷爷说,大山他为国尽忠了,就不能给爹妈尽孝了。爸爸说,你们二老放心吧,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亲儿子,我替大山为你们尽孝。爸爸的话让二老流下了眼泪,那天中午,我和爸爸吃到了老奶奶做的农家饭。临走的时候,爸爸塞给了老人二百块钱。老人执意不收,爸爸又要给老人跪下,爹妈能拒绝自己儿子的钱吗?他们这才收下了。做饭的时候,老奶奶给我煮了十个红皮熟鸡蛋,让我在路上吃。我记得桑塔发动起来的时候,老爷爷趴在车窗上对爸爸说,关连长,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啊!爸爸说,放心吧,当兵的身子骨是铁打的。
铁打的身子骨怎么就这样脆弱呢?我总感觉父亲心知肚明是有预感的,记得那天走在路上,我问爸爸,我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爷爷奶奶。爸爸说,我当连长,有一百多个兵,你也就有一百多个爷爷奶奶。怎么,你嫌爷爷奶奶多了?我说,那我自己的爷爷奶奶呢?爸爸说,你的亲爷爷和亲奶奶早就不在了,他们就是你的亲爷爷亲奶奶……等到有一天,爸爸不能为爷爷奶奶们尽孝了,你要记住,你一定要替爸爸为他们尽孝……如今回想起来,早在好几年前,爸爸似乎就有预感……
记事时起,爸爸是个解放军。懂事时,爸爸脱下了军装。让我曾经自豪的是,父亲参加过西南边陲的那场战争。同学们羡慕我,老师也高看我一眼。战争结束时,我爸爸回到了家里。学校方面一再恳请我的爸爸给同学们讲一讲战斗故事,讲一讲英雄们的事迹。爸爸都给拒绝了。不知为什么,那年月,凡是到过老山前线的人,哪怕没有参加过战斗,他们也都到处演讲,四下里做报告。而我的爸爸不但拒绝了我们学校,也拒绝了许多党政机关和单位的邀请。自从他转业回到家里,爸爸的脸上就弥漫着硝烟,他心里的战争阴云没有散去。也许受到了爸爸情绪的影响,我们一家四口人蜷缩在六十平米的屋子里,不愿意走出屋子。这房子是妈妈单位分给她的,因为爸爸是个军人,她一个女职工才有了这个待遇。
理直气壮就好
幸福的后半生
记忆红薯
“战友”伊尔
大船“倒”了
替天行孝
稻谷
老来情味向诗偏
以我对徐铎的了解,他目前仍然属于创作的高峰期。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有一个提升,这是难能可贵的。他从来也不愿意当文学活动家,他是一名真正的写作者。我知道徐铎写作时的状态,他常常沉浸在作品的情节之中,常常与书中的人物同喜同悲。霍桑说得好,过去的是历史,未来的是希望。我看好徐铎,因为除了文学创作之外,他那一笔精妙的文人画,那一笔地道的书法,呈现的都是传统文人的风骨。
——张瑞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