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了数不清的证据,赠品是为了找证据,而多长出的许多白发。
“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蜇龙知。”这是苏轼咏桧树的诗句,他们却说:“皇上是真龙天子,九龙在天,苏轼却要去地底下找,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啊!”
他们恨不得让他死,他们被嫉妒的火焰冲昏了头脑,泯灭了人性。
宋神宗叹息了一声,摇摇头说:“大宋不杀士大夫,是太祖订下的规矩。”但那些猖狂的小人把他闹得心猿意马,他只得把苏轼关了起来。
词人倒了大霉,被调任到湖州还没站稳脚跟,就又被抓入朝廷。临行前妻子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哭,一向刚强的她也没了主意。苏轼强压下心头的怕,笑着对她说:“你怎么不学学杨处士的妻子,给我写封信呢?”
妻子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再想拉,词人的衣角从她手中滑落。
那是《东坡志林》的小故事,真宗访天下隐者,把杨处士找出来了,谁料老头子死倔,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做官。于是真宗强行抓走他。临行前他环顾周围,无一人献诗相送,唯有他的妻子作了一绝:“且休落拓贪杯酒,更莫猖狂爱咏诗。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皇上哈哈大笑,就把他放回家了,让他的儿子做了官。
我们一向乐观的词人,在此刻还不忘引用典故,逗妻子乐呢。
但命运对苏轼却不乐观,不久,他开始被会审,让他交数万字的书面材料检讨过失,在审讯室彻夜辱骂他。那些小人,早就红了眼。凭什么你苏轼可以少年扬名,凭什么你就可以粉丝满天下?无知和嫉妒是杀人的利器,而这个肮脏的利器,却毫不留情地刺向词人骄傲的身躯。
我们不知道苏轼在狱中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皮肉之痛。但我知道,对于一个清高的士大夫来讲,士可杀不可辱。精神上的凌辱大于一切。
出身书香门第,少年显达的苏轼,一辈子没做过人下人的苏轼,他怎么吃得了这份苦?
他还记得,21岁那年,他同父亲苏洵,弟弟苏辙,跨一匹青骢骏马,志得意满地去京城赴考。他一鸣惊人,主考官欧阳修读到他的策论文后,汗顷刻而下,大呼痛快。本来他是状元,但因欧阳修自恋,觉得这么好的文一定是他亲手教的学生曾巩写的,而当时是匿名判卷,为了避免有偏袒学生的嫌疑,他把那份卷子判了第二。到手的状元溜走了,但苏轼却并不在意。
五年后,苏轼应中制科考试,这是一场难度很大的考试,百年都无人真正考中,苏轼却中了,而且是“百年第一”。苏轼被授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后逢其母病故,苏轼回去服丧。直到熙宁二年,也就是苏轼32岁时,才重新出山为官。“服满还朝,仍授本职。”
看起来,他的仕途道路正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却不想,正是危机四伏,乱弦铮铮。
朝廷的“新法”呼声渐起,顷刻,投石人湖般,掀起巨浪。而苏轼,却恰好处于漩涡中心。聪明人分两种,一种是审时度势,避而远之。一种是心思澄明,却知其不可而为之。苏轼属于后者。他并非不知道其中的危险与利害,亦并非想罚自己一生颠沛流离。他拼尽这顶乌纱帽,也要畅所欲言,发出他的声音。只因“大丈夫宁鸣而死,决不默而生”。因而,当王安石上台的时候,他便自请外放,调任杭州通判。—时意气,却害得他的盟友、师友—并夕卜孜,与他一同颠沛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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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泪,留人醉,儿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相见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