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于二月花”说的是枫树。和梧桐的落叶不同,枫树的落叶是红的,不是凄清,而是烂漫。诗人们都说枫叶是秋天散发的传单或者请柬,有点自作多情。夏天过去,不去秋天你更投何处?公园这个“枫之谷”中有枫树1500枝之多。深秋时节,满目的橘红、绯红、猩红、朱红、枣红交相辉映,真个是“百般红紫斗芳菲”。常熟西门外本有“吾谷枫林”一景,是虞山十八景之一,可见常熟人自古爱枫。
常熟人将红叶制成书签,昵称“聪明叶”。恋人们则以并蒂的枫叶传情,浪漫而且美丽。流风所及,常熟人一致举手,将枫树选为市树。
有一首落叶诗很“常熟”,就是马致远的《夜行船·秋思》:爱秋来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
在常熟人看来,诗中的“黄花”是桂花而非菊花,“紫蟹”者当然就是阳澄湖大闸蟹了。有了这两样,秋天很美,很丰硕。
随着秋天的一点一点成熟,这个虞山的枫之谷也就像化学家做实验般一点一点地变化着颜色。树种不同,树干高低不同,树叶疏密不同,光照时间不同,受霜面多少不同,枫叶由青转红的过程有长有短。秋天垂老的时候,终于把枫叶都染透了。但还是红得不统一:紫红、深红、酡红、浅红。还有的是黄的:橙黄、姜黄、柠檬黄。就有了层次,有了斑驳。
秋叶中红得最透的不是枫,是乌桕。陆游的“乌桕赤于枫,园林九月中”句,不错的。
站在谷底抬眼望,那么多那么多层层叠叠的枫叶就成为一抹醉眼中的晚霞了。这是仰视。如果从虞山辛峰之巅往这边俯视,枫之谷就像一块剔适的鸡血石。
因为这如火如荼的红色,秋的多少有些清冷的深处,就有了李白的飘逸,李商隐的浓郁,苏东坡的烂漫。烂漫和浪漫不同,浪漫是艺术中的翩翩少年,烂漫是大师的艺术。苏东坡一生都是烂漫着的。
园林里最恒定不变的是石头。每次到虞山公园,我都会去看一看卷云石。什么叫“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这就是。那时公园和省中只一街之隔,就是省中的第二校园。我常常在早晨握一本英浯书去公园盘桓,和这块有名字的、温和的石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熟悉得就像是我的邻居大伯。如今,一到这块大石头面前,我就觉得自己变回去成了个中学生,手里还握着一本英语书,在公园里读教科书,真是天晓得,那不过是给自己找的一个瞎逛逛的借口。
卷云石高近三米,轻盈灵秀,舒卷如云,镌有燕谷老人张鸿的题书:刳神胎,出灵氛,一舒一卷为天下云。
这个句子有节奏美,读着舒服。只是把石头比作云的太多,滥了就难出精彩。苏州留园里的三块名石皆以云称:冠云峰、瑞云峰、岫云峰。上海豫园那块石头叫玉玲珑,就别致。其实卷云石的形状挺特别,就像半爿开膛的神鱼。张鸿题书中的“刳神胎”就是这个意思。何不叫半鱼石?因为有张鸿的题字,以为是从燕园移来,后来知道不是。此石本无“卷云”之名,是钱牧斋住宅后花园中旧物。雍正间常昭分县,东门区划人昭文县境,钱宅改建成为昭文县衙门和城隍庙。民国后,城隍庙后园成为虞阳小学操场,这块太湖石立于操场一角,儿童嬉戏常隐于石腹中。上世纪30年代,操场一部分划给监狱,太湖石立在那里显得很滑稽,就被移至建设中的新公园。“卷云”之名由张鸿题字而附会。
卷云石现在身披一本藤萝。风摇藤萝,觉得石头也在动的。这个不好吧。石头不要有动感,就是要像山那样静默而恒定。
虞山公园的“第一章”还有两个独立的小院子。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