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百战立国
第一章 往事并不如烟,里边有很多血
东汉末年,乌桓人眼看中原大乱想南下占点儿小便宜,谁承想东汉王朝自己虽然整得不明不白,收拾他们却还绰绰有余。乌桓人先被公孙瓒收拾了一通,又被曹操彻底打零碎了,退出历史舞台,空留下乌桓铁骑的名声而已。
最早的马甲是东胡
契丹这个词毫无疑问是音译,是契丹人的自称,这个词在契丹语里是“镔铁”的意思。有人说,契丹人给自己起这个名字是希望自己的民族能像钢铁一样坚硬,是草原民族刚烈性格的体现。老熊不太同意这个说法,这个说法要是成立,那历史上岂不是会出很多铁皮族、铁板族、铁柱子族乃至大铁球族?又或者说,希望自己民族能当草原老大的民族,岂不是要集体给自己的民族起名为“老大”、“No.1”之类的?
其实呢,北方草原上生活不容易,小部落就更加艰难,大家忙着搞生产养家糊口,谁也没闲工夫给自己吹牛皮,称呼一般都不是自己给自己定的,往往是别人看着这个部落的特点叫,就像起外号一样,一来二去叫开了也就延续下来了。像契丹人自称“镔铁”这还算是好的,要是势力弱小的时候被人家扣了个阿猫阿狗的名头,等到哪天混壮了,名字也已经定下来了,最多只能想办法往回补。
五胡乱华时前秦的皇族苻家,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苻是双音字,一个音念“符”,还有一个念“蒲”。其实苻家的姓最早就被写成蒲,究其原因,据说是最早他们家的部落所在地有个水塘,塘里长满了蒲草,别人提起他们家来就说“门口有蒲草的那家”,后来慢慢简化,就变成了蒲家。等到蒲家人进入中原混壮了,壮到觉得给东晋朝廷打工没劲,想自立为王的时候,就嫌弃这个姓从草里边来,太柔弱,不够给力,想另换一个。改姓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个大事,草率不得,蒲家人就找了策划师(当然,在那个时代一般由神棍兼职)给自己家搞包装,号称是祭天的时候得了个谶文叫做“草付应王”。又说自己家刚生的一个孩子背上的胎记似乎、也许、没准、大概……有可能是个草书的苻字,于是就给自己家改为苻姓。
还有一个例子是鲜卑人中的慕容氏,他们家的这个姓要是按照他们自己给自己吹的牛来解释,那叫“慕两仪(天地)之德,继三光(日月星)之容”,够拽、够给力吧?可实际上,这个姓氏的来历是他们家有位名叫莫护跋的先祖,在跟司马懿一起讨伐公孙渊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喜欢上了中原书生戴的步摇冠,自己也弄了一顶戴上,死活就是不肯摘。回到草原以后,别人看他脑袋上顶了个没扇面儿的扇子骨,都觉得好笑,问他:“你脑袋上顶的是个啥啊?”
莫护跋非常拽地告诉他们:“你们这些土包子,这个都不认得,这是读书人的象征,叫‘步摇’。”
不知道是他口音不清楚,还是在草原上这俩音本来就差不多,别人就听成了“慕容”,从此大家都叫莫护跋为“慕容”,他们家的姓就是这么来的。
由这两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出,无论后来怎么编,怎么改,最开始的时候,这个“镔铁”未必是契丹人自己给自己吹牛,而是有所指的。是什么呢?这个老熊没有搞清楚。不过,从契丹人这个民族在公元4世纪末就已经见诸于文字,可直到9世纪晚期他们才开始自己炼铁这个事实来看,也许这个自称只是出自他们对铁制工具、武器的憧憬吧。
契丹人不是孙猴子,不能直接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他们也是有出处的。基本上现在公认,他们跟汉代以后中国北方许多游牧民族有个共同的祖先,那就是东胡人。东胡人再往上就远了去了,谁也说不清,咱就从东胡这段开始讲吧。
在中原地区忙着闹战国、大家打来打去的时候,北方的草原上兴起了两个大部落,一个是后来闻名世界的匈奴,另一个就是东胡。当年这两家都是草原上的大绺子,据说中间还隔着老大一片无人区,双方虽然也有往来,但基本上相安无事。
这种和谐的局面一直保持到公元前2世纪,才被匈奴人的冒顿单于打破。当然,破坏和平的责任人不是冒顿,而是东胡人,现在看似乎是因为他们太蠢了,可实际上老熊觉得是他们太鸡贼了,总觉得世人都不如他们聪明。
据说冒顿单于刚刚即位不久,东胡人听说冒顿是宰了老子才上台的,猜想他大概屁股没坐稳,就想从他手里捞好处。可下手前总得探探对手虚实是不是?聪明的东胡王想了个辙,向冒顿索要骏马,大概是计划好了,一颗黑心,两手准备,冒顿要是不给那也就算了,要是认了把宝马双手奉上,那说不定还要想辙,从这个好欺负的小子手里再捞点儿别的实惠。
冒顿是什么人啊?当初他爹头曼单于想立他弟弟当下一任,看他不顺眼,把他派到西边的大月氏国当使者。他前脚到大月氏,他爹后脚就发兵偷袭人家,打定了主意要借大月氏人的手除了他。不知道大月氏人是不是真犯傻,莫名其妙地竟然让他逃脱了,冒顿弄了匹马跑回去见他爹。
为人父的,既然干不出亲手杀自己儿子这码高难度的事,那就说明对儿子多少还是有点儿感情的,眼看他没死回来了,头曼老头儿也挺高兴,高兴之余又觉得心里有愧,就给冒顿升了职,让他带兵。
头曼是想跟儿子和解了,可冒顿心里却系了死疙瘩,觉得凡事有一就有二,怕自己老爹哪天再动杀机。思来想去,认为与其你杀我,不如我杀你,决意要宰自己亲爹而自立。手里有了兵权更加方便他行事,为了能完成自己的宰爹大业,冒顿制作了一批响箭,跟手下人说:“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对什么东西,我的响箭射到哪儿,你们立马就得跟着我射。”
没过两天,冒顿突然摘弓搭箭射自己的马。手下脑子比较活泛的一看目标是老大的马,心里一犹豫箭就没射出去,剩下一帮脑子慢的只知道跟着起哄,一通乱箭把冒顿的马射死了。结果冒顿让人把脑子快的这帮人推出去砍了,理由是拿他的话当下三路出的气。
再过几天,冒顿瞅冷子又用响箭射了自己老婆团中一个比较得宠的,这时候他手下剩的脑子都已经比较慢了,可还是有几个想着这个小妞是老大的心头肉,琢磨这一箭是不是老大射偏了?结果不用说,当然也被冒顿给砍了,理由同前。
有了这两次经验,无论冒顿再射什么,手下人都不敢不跟着一起射了,冒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某个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日子,头曼领着一群手下出去打猎,其中就有冒顿。就着这个机会,冒顿摘硬弓搭响箭射了自己老子一箭,这回问题解决了,他当上了匈奴人的单于。
您想想,这么个主儿,能是好欺负的人吗?别人不来惹他,他都得想辙算计别人呢。东胡王错把小老虎当成了大老猫,必然是要倒霉了。
眼看东胡人来要马,冒顿当即心生一计,这一计名叫“将计就计”。虽然手下小弟们对东胡这种无理取闹的行为颇为不满,但冒顿却很大度地表示:“东胡人是咱好兄弟,人生在世,别的好找,兄弟难找啊。马,我有的是,怎么能为马得罪兄弟呢?几匹马给了就是。”
眼看第一次伸手成功,东胡王贪心更盛,不过他也有点儿怕自己错把老虎当小猫,决定再挑战一次底线,又对冒顿提出:“我看你老婆不错,借我玩儿两天吧。”
对任何男人来说,别人伸手要你老婆,基本上都可以看做是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听到这个要求以后,冒顿手下的小弟们全都当场狂化,要跟东胡玩儿命。但冒顿却仍然很大方地表示:“反正我老婆多,不在乎这一个两个,给他们就是了。”
经过这两次挑衅,东胡王对冒顿彻底放松了警惕,认为这小子虽然长得像老虎,可最多也就是个大个儿的Hello Kitty,于是第三次提出要求说:“咱俩中间那块无人区,反正你也用不着,以后就归我得了。”
冒顿手下的小弟们接连两次浪费了感情,心都凉透了。这次听说对方要块荒地,觉得自己家老大连老婆都舍得,这块没主儿的地更不会在乎,大家一起提议给了算了。冒顿却拍案而起,说:“地是老子用来养活人的,他们占走了,咱以后喝西北风能喝饱肚子吗?少废话,打他娘的。”
东胡王骑着匈奴人的宝马,抱着冒顿单于的老婆,正等着匈奴人再一次屈服于自己的淫威把土地双手奉上,谁想到送地的使者没等来,却等来了匈奴人的利箭,一仗下来就被打得晕头转向,自己也被匈奴人给宰了。
剩下的残部眼看自己部落把喜剧拍成了悲剧,害怕悲剧变成惨剧,惨剧再变成连续剧,撒丫子一路往东跑,跑到了咱们今天的大兴安岭一带,才敢停下来歇口气。
歇过气来的东胡人发现匈奴人没追上来,而且自己歇脚的这块地方风景、水土都不错,就决定留下来不走了。此后东胡人分成两部,一部居住在乌桓山,后来成了乌桓族;另一部居住在鲜卑山,后来成了鲜卑族。
今天有不少考证派,对乌桓、鲜卑二山具体在何处,吵得不亦乐乎。有一种比较流行的说法是乌桓山就是现在山西省的罕山,而鲜卑山则是大兴安岭。但除了在内蒙古呼伦贝尔盟的大兴安岭南麓发现的一个洞中有部分遗迹能证明此地跟鲜卑人有关系外,其他的直接考古证据基本没有,大家也只能从各种史书上的只言片语里推断这两座山的方位。有人甚至认为这两座山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并不是真山。
考证山在哪儿,还是得回头考虑东胡当时有多少人。东胡最强盛的时候号称“控弦十万”,也就是上得战场、拉得动弓的战士有十万人。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全民皆兵,只要是男丁,拿起弓来就是战士,动员能力比农耕民族强得多。
很多人分析游牧民族的兵力和人口关系,都会参照后金的八旗牛录制,因为史书对这个制度的描述比较清楚,咱们也比照着这个制度分析一下吧。后金的牛录制是三丁抽一甲,丁的概念从十六岁到六十岁,努尔哈赤划定旗分的时候八旗一共二百多个牛录,每个牛录三百丁,有例外的但不多,算下来有八万余丁,能上战场的甲兵将近三万,同时核算下来,全族人口大概二十万上下。按照这个比例计算,东胡全族上下估计也就六七十万人。
还有呢,冷兵器战争中战斗力很大程度上就是拼人头儿,质量差不多的时候,数量决定一切,大家为了吓唬对手都有在人数上吹牛的倾向,这个“控弦十万”说不定也是个吹出来的虚数。那整个东胡部落的总人口就更少,说不定根本不到五十万。再加上打了败仗,死了一大票,被匈奴人抓走一大批,剩下的残部可能只有几万十几万,再对半一分,人口就更少了。所以这乌桓、鲜卑二山,很可能只是东胡余部聚居地附近稍微高一点的两个山头而已,未必是什么大地方。
言归正传,此后东胡就换了马甲,改叫乌桓的那部分人恢复能力比较强,百多年以后觉得自己恢复得不错了,再次跟匈奴人和中原人搅在一起折腾。刚开始,他们跟匈奴人一起打劫中原王朝,后来匈奴内乱,他们又跑去抢匈奴人。东汉末年,乌桓人眼看中原大乱想南下占点儿小便宜,谁承想东汉王朝自己虽然整得不明不白,收拾他们还有富余。乌桓人先被公孙瓒收拾了一通,又被曹操彻底打零碎了,退出历史舞台,空留下乌桓铁骑的名声而已。
剩下的鲜卑人,就是契丹人的祖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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