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报告被呈送上去。彼得罗夫被送到首都,官方对他进行了查验,对他肩胛部的什么东西觉得看不顺眼,便把他跟小市民斯塔尔采夫一起流放到托博尔斯克市。<br> 又过了几年。1844年农民克柳金在澡堂里碰上了康斯坦丁·帕夫洛维奇亲王,认为自己作为臣民有责任向尼古拉一世报告:“……他的胸前长满了胸毛,呈十字架形,非皇室血统的人谁都不会有这种现象……”<br> 但是在1777年,胸前长毛的事还为时尚早。这个婴儿就连头上也几乎没有什么毛发。他的王国的界限是柳条编制的睡篮四周的围栏。这个王国里通常没有什么人冒充沙皇,因此也就无须加以证明。这里每一位都是应邀而来,每一位都是天降大任。<br> 睡篮放在冬宫那并不静谧的静室里。窗子总是开着,在规定的时间里附近的码头上会响起齐鸣的炮声。婴儿的左耳逐渐变聋(耳聋是后来发现的),不过他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摧肝裂胆的历史的乐曲。他的皮肤在穿堂风的吹拂下逐渐变得粗糙,让他感到历史是冷冰冰的,谁也无法避开它。有什么办法呢?他应分得到的是北国的都城,宫殿是冬宫,只有游玩憩息的花园是夏园。<br> 他还不会说话,但他已经列入了国家的长远规划之中。人们把他裹在襁褓里,给他洗澡,安排他睡觉,这都不是例行公事;不,为他所做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有意义、有目的的,都值得探究。<br> 睡篮是固定的,不能摇晃——这和先前的女皇伊丽莎白·彼得罗夫娜用来摇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让他入睡的摇篮不同。叶卡捷琳娜很不喜欢儿子帕维尔(保罗),但却十分喜爱孙子亚历山大。冷冰冰的浴盆(洗澡的水头一天晚上送来就不再加热)跟伊丽莎白使用蒸汽浴的教育主张相矛盾。一双小脚不穿袜子,令人喜爱的小衣服(“很短的小衬衫和十分宽松的编织的小坎肩”——叶卡捷琳娜致格里姆的信),这些都有意让人想起当年帕维尔被裹得严严实实造成的令人沮丧的后果。亚历山大“从不感冒,长得胖嘟嘟的,个儿大,很健康而且非常快活,牙齿一颗都没长出来,几乎从来都不大声哭叫”(引自同一封信)。<br> 名字、姓氏和父名<br> 未来的俄国沙皇跟任何人一样,降临人世时一无所有,连名字也没有。但是,按照与生俱来的权利,按照世系相传的权利,他是有姓氏的。<br> 罗曼诺夫家族并不是俄罗斯贵族家族中最古老的一支;1825—1826年间,沙皇在远离首都的地方去世的消息引发了许多传说,其中有这样一则传说,是一个名叫叶夫多基姆的乐队士兵讲给他“最亲爱的朋友”听的:<br> “有一次沃龙佐夫伯爵对皇上说:‘你们那个罗曼诺夫家族算什么呀,传世至今只有一百四十年,可是我的伯爵家族有九百年的历史,因此我应该当沙皇,而你则是僭称王。’这位伯爵制定了共济会法规和共和国法规。他已经做好了金线绣的旗帜,并在旗帜上把俄罗斯国家的皇冠翻了个底朝天。他想当共和政体的国王。”<br> 亚历山大一世不想当共和政体的国王(毋宁说是身居王位的共和派)。他也不打算把俄罗斯国家的王权翻个底朝天。(不过,也许他真的把它翻了过来。)他只不过出生在罗曼诺夫家族,也就是说,菲拉列特牧首蛇一样的圆滑机智,少年米哈伊尔·费奥多罗维奇鸽子一样的温顺柔弱,彼得一世的雄才大略和叶卡捷琳娜欲与凡尔赛宫媲美的气魄对他来说都不是事不关己,都不可冷眼旁观。他出生在罗曼诺夫家族,因此,彼得大帝杀害儿子,叶卡捷琳娜大帝纵容别人谋杀她的丈夫,这些事对他来说都是血亲遗产中的血腥的部分,是家族欠下的债务。他出生在罗曼诺夫家族,因此同欧洲大部分掌权的王室尤其是同德国一些王室结成了姻亲。<br> 1777年。<br> 同月。20日.<br> 在冬宫大教堂里,叶卡捷琳娜大帝的忏悔神父约安·潘菲洛夫举行了洗礼仪式,给王位继承人的儿子取名为亚历山大——这是为了纪念正教圣徒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大公。女皇成了他的教母,缺席的教父则是罗马皇帝约瑟夫和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大帝。<br> ……过了一段时间,婴儿领地的边界也扩大了。他侧身躺在一张十分宽阔的小铁床上,垫着皮垫子,像沙皇一样逍遥自在。小床还是在冬宫那一套静室里。冬宫在彼得堡的中心。俄罗斯即或不是世界的中心,也应当成为世界的中心。而且一定会的。这是祖母的构想,跟她本人一样,气势磅礴而又壮观。孙子们——首先是长孙——是这个构想的一部分。任何东西都不能阻碍这一构想的实现。有障碍就要清除。<br> 第一个障碍是配不上婴儿、也没有列入构想的父母。玛丽亚·费奥多罗夫娜和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未蒙恩准,无法经常跟儿子们见面。后来,当他们想带着孩子们去欧洲游历时也未能获准。相反,当亚历山大和他的弟弟康斯坦丁(1779年4月27日出生)要随叶卡捷琳娜去克皇米亚时,其父母刚一表示反对就受到严厉申饬,要他们注意自己的权限。父母的任务就是生孩子,其他的则不关他们的事。<br> 然后必须用无法抗拒的抚爱软化幼儿稚嫩的心灵,用软绵绵的、散发着香甜味道的手把这块黏土揉软,把它捏成需要的形式,时机一到就加以烧制,进行淬炼,让它重新变得坚硬。叶卡捷琳娜致格里姆的信件贯穿着一个基调——对长孙个性的掌控和对这种掌控的陶醉。<br> “我能够随心所欲地塑造他……”(1779年5月29日)<br> “……人们对我说,我正在把他培养成一个逗人开心的男孩,我想要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所有的人都嚷道,祖母正在创造奇迹,所有的人都要求我们继续一块儿玩”(1779年7月5日);<br> “……这是个逗人开心的男孩,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接受,而且感到快乐……”(1779年7月14日);<br> “……奶奶的话对我们来说最为珍贵,我们对它最相信”(1780年9月7日)。<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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