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艺<br> 一<br> 事情似乎缘于孔家门廊上的那些植物和俗称爬山虎的疯狂生长的藤蔓，春天以来孔太太多次要丈夫把讨厌的爬山虎从门廊上除掉，在庭院里种上另一种美丽的茑萝，但酷爱园艺的孔先生对此充耳未闻，他认为以茑萝替代长了多年的老藤是一种愚蠢无知的想法。<br> 我讨厌它们，你没看见那条老藤，爬的都是虫子。孔太太用鸡毛掸子敲着垂下门廊的一条枝蔓，她说，除掉它们，种上一架茑萝，前面罗太太家的门廊种的就是茑萝，你去看看，已经开了许多花了，小小的，红红的，看上去多漂亮。<br> 种上茑萝也会有虫子的。孔先生正想去他的牙科诊所，他整理着皮包往门外走，嘴里敷衍着妻子。但孔太太把鸡毛掸子横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br> 我不管茑萝有没有虫子，我就要让你换上茑萝。孔太太沉下了脸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就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今天别去诊<br> 所了，今天你在家给我把这些讨厌的老藤都除掉。<br> 我没工夫，诊所有手术做，改日再说吧。孔先生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他拨开了挡道的鸡毛掸子，又轻轻地朝妻子推了一把，孔先生一步跳到街道上，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很恶毒的话，去找你那位花匠吧，让他来干这活，你正好一举两得。<br> 孔太太对这句话的反应是失态的，她用力将手里的鸡毛掸子朝孔先生的后背掷去，正要破口大骂的时候，看见几个过路人朝她这边侧目而视，孔太太于是强忍住心头的怒火，退回到门廊里，砰地把大门撞上了。<br> 初春的午后，散淡的阳光落在孔家的庭院里，花圃中的芍药和四季海棠呈现出一种懒散的美丽，有蜜蜂和蝴蝶在庭院上空嗡嗡地奔忙，在阳光照不到的院墙下面，性喜温湿的凤尾竹和兰草在阴影里郁郁葱葱地生长，即使是这些闲植墙下的植物，它们也被主人修剪得异常整齐悦目，到过孔家的人都知道，孔家夫妇在梅林路地段<br> 是著名的园艺爱好者。<br> 现在孔太太独自坐在庭院里生闷气，那张福建出产的藤椅和它的主人一起发出沉闷的呼吸声。孔太太大概有四十岁的年纪，脸上未施脂粉，眼角周围依稀可见睡眠不足的痕迹。她穿着墨绿色的丝绒旗袍，坐在藤椅上腿部不可避免地暴露了许多，虽然还有长筒丝袜，细心的窥视者还是能发现孔太太的小腿肚子未免粗了一些，在梅林路地段的各种社交场合中，孔太太的小腿肚子是唯一会儿引起非议的部位。<br> 孔太太独自坐在藤椅上生闷气。她的膝头放着棒针和一堆灰色的毛线，那是准备给儿子令丰织一件背心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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