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园》的演出为北京人艺60华诞画上了圆满句号,实现了一个甲子的完美收官。《甲子园》一书呈现给大家的不仅是精彩的演出花絮更是演出之外绝妙的延续。
神秘又真实的姚半仙
朱旭
一切都是从鸿门宴开始……
2012年6月初,电视专题片《人民的艺术》在首都剧场前厅召开新闻发布会,各位老艺术家尽显风采,我也说了一段《哗变》的台词,和平院长觉得我底气挺足,第二天就在食堂二层设了宴。明知道是鸿门宴,我还是来了,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席间,了解到是何冀平的剧本,角色是一个精通《易经》的老头叫“姚半仙”,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兴趣,当即答应演出。因为我很喜欢何冀平的戏,之前没有合作过,这次是我第一次演她的戏,所以曾经四次说要告别舞台的我又食言了。这是我继2003年《北街南院》,2005年《屠夫》,2008年《生·活》,2011年《家》之后,又一次登上首都剧场的舞台。
体验生活,再续前缘
姚半仙与我之前演过的角色都不同,唯一类似的是1991年在电影《清凉寺的钟声》中饰演的一苇法师。但当时对佛教不大了解,心里多少有些不恭敬,直到去广济寺体验生活,与法师和居士们聊天才解除了误解。他们为人和善,与我结缘,送了我很多相关书籍,我越看越上瘾,对中国佛教肃然起敬。我了解到中国佛教与外国宗教不同,佛教中的“劝善”非常高明。他讲种下什么因必然结出什么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善因必有善报,种下恶因必有恶报,现世不报来世再报。这就不需要上帝和真主操劳了,完全由自己决定,这就是“自觉”了。过去没接触过《易经》,但很巧,在我决定饰演这个角色的第二天,就在报纸上看到介绍《易经》书籍的报道,我直奔新华书店。可是相关的书籍种类太多,左挑右选买了《易经的奥秘》和《图解易经》。随后,郑榕又送了我一本《易经译注》。看这些书真的很长学问,但是再往深了看就看不懂了,也记不住了。几经周折,我找到两位《易经》大师。通过与大师的对话,我知道《易经》是研究天地之间变化,由伏羲的八卦到文王的六十四卦,把天地间以人为代表的万物放在其中。天人合一,这不是信口胡来封建迷信。苏东坡的词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讲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在想苏东坡是不是也研究过《易
经》呢。正是《甲子园》这部戏让我再续前缘,对《易经》有了一些了解,让我想明白许多道理,知道识时之义,知时之行,要与自然发展相协调,不能违背,大概马克思的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的发展相适应也是这个道理吧。
我读姚半仙
初读剧本我就很喜欢姚半仙这个人物,神秘又真实、寡言却幽默。说他神秘,因为张嘴闭嘴都是《易经》,戏中的第二句台词就是“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心中无所求则无挂碍,无挂碍则无恐惧”,乍一听听不懂;说他真实,因为他爱吃炸酱面,说起怎么炸酱激动得两眼放光;说他寡言,因为他很少和别人掏心窝子地说什么,大多时候沉浸在《易经》中,手拿罗盘找方位。在大家眼中姚半仙这个人物很玄乎,我倒觉得他更像普通人,因为他所表达的情感和是非观念显而易见。剧中姚半仙虽然有个浑不论的儿子,但对孙女的感情并不因此受扰。他在黄仿吾那存的零花钱都留着给孙女买书本买可乐,这种祖孙情让人心疼。在人物造型上,我参考了其中一位我拜访过的风水先生,也贴了假发,戴着小盖儿帽,还专门蓄了胡子,但是由于我更想把姚半仙表现得像个普通人,就在头几场之后省去了假发,我觉得这样更接近我心中的姚半仙。
通过姚半仙这个人物我也思考了很多。首先,我觉得他和我现在的状态有些相似,“心中无所求则能无挂碍”。再延伸到其他人和这个社会,每个人对生活状态都有满意和不满意,生活就是这样,可有些人好像对什么都不满意。最近看新闻,国际航班上的打架事件,让我匪夷所思。还有,长假期间有些景区的垃圾大量堆积,看到这些报道我有些心痛。有位先生在媒体上用“法不责众”来谈这件事,我觉得有点文不对题,这不是法的问题,而是德的问题。我们讲法制但不能乱用,有些野蛮执法的行为就是用错了地方。我喜欢《甲子园》是因为编剧何冀平用感情触及德的问题。剧中陈爱林最后说出“把爱还给应该爱的人”时,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因为这句话说到当下人们的心坎里了。姚半仙这个人物在世俗的看法中很玄乎,常常和骗子连在一起,其实不然,他有他的道德标准——“逆天道,要遭天谴”。剧中也有这样的台词,我的宝贝儿子说,“大热天的,连罐饮料都没有,也不开空调。真会过
日子,你是怕费电。你忘了,这儿不是咱家,你交着钱呢,要是我,24小时全开着,不开白不开。你都这么大岁数了,省钱干吗?带棺材里去啊。”我这个儿子他是坏人吗 ?他还升不到坏人的等级,法也不管这个。他只是在德的方面欠缺了那么一点,这是需要引导和劝说教育的。我常想,这类问题应该在小学三年级以前解决,说到这里似乎有“师之惰”的问题了,但我绝不赞成因此把小学教师揪出来批判斗争。这个历史毒瘤和现在的一些现象不能说没有关系,我常听人说,现在素质问题是个大问题,可是素质表现都是那么一小点一小点的,所以我赞成说这是个大工程,《甲子园》在这个大工程中尽了一些力。
传承与合作
虽然今年我已经82岁了,但在几位老同志里仍算小老弟,朱琳、蓝天野、郑榕都是老哥哥老姐姐。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大家又在一起排戏、演出,就像过节一样,非常高兴。跟天野,那真是一辈子的缘分。1949年,19岁的我第一个戏就是跟他合作,在《生产长一寸》里演师徒,那还是在华北大学文工二团的时候,直到剧院排《家》,我俩又合作了一把。与郑榕,虽然合作不多但默契颇深。两版《屠夫》都是我们俩演的,连角色都没变。2005年正赶上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郑榕跟马书记提出复排《屠夫》,我由此突发奇想把首演的演员都找回来,就这样大家又凑在了一起。与朱琳的合作数不胜数,《刘介梅》《三姐妹》等等。和吕中除了2003年剧院排的《北街南院》,在影视剧上也有合作,比如电影《高楼边》、日本电视剧《大地之子》。和徐秀林这是第一次合作。王姬曾经在《红白喜事》中演我儿媳。《甲子园》里真正有对手戏的是何靖和雷佳。这是头一次跟雷佳合作,何靖是第二
次了,上一次是2005年版的《屠夫》,也演父子,很有缘分。
至于传承,真的不敢说,岁数大了,自顾不暇,我们已经担不起传承的担子。新来的5个孩子都是可造之才,希望他们在语言、台词上多注意,多听听骆玉笙的京韵大鼓,对台词发声有好处。
《甲子园》是一部有着北京人艺风格的好戏,并不是因为有了我们的加入,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部高质量的作品,这次演出经历让我收获颇多,我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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