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醉酒》
梅派。梅兰芳。
看梅先生的《贵妃醉酒》,便时时有一种怨。
让人只十艮不是他身侧的宫娥,离他那样近,衣香鬓影,一切清晰可见,他的一举一止,是那样历历在眼前。让人分明地觉得,一切是他这个人。触手可及。这种怅然描述不来,却沉沉地在心底,让人的心思徒然地在他的年代里回环徘徊,那不是唐朝,也不是民国,是他的年代,他自己的时光。
时光也真是糊涂物。
民国是那样一种纷然的红尘人世,是所有好与不好的东西发酵了数千年,在最后时刻,酿成了一种酒,那即是京剧。它是一种苍凉的暮年余味,胡琴一响,便如同牵起了身上的一根神经,胡琴不落,便怎么也放不下。
而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旧的东西还在那里盛行,新的更有活力的却在暗暗地成形,两两总是不宜,新的即在暗涌,让人私下那样又等又盼又新奇。
是让人有待的,酿花催花天。
不管你信不信,他的声音像极了张爱玲的文字。你如果同时爱这两个人的话,你会找到那种感觉。
你在白色的阳台上一俯身,即可看见上海街头叮当驶过的电车。而夏天傍晚的空气里融着各种味道,水泥路也还是热的,似是团团地吐着白气。浸在斜阳余晖里的暧昧与贵气便也慢慢地升腾,梅兰芳的京剧便细细地传来,一波波地扰着你的心。
他的人很神秘,很幽艳,很上海。我固执地以为,他是属于上海的,就像旗袍属于名媛。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又转东升。
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是嫦娥离月宫。
他的那种声音也是杳杳的,不知从哪里传来,跌落到清贵人家的粉墙上,房檐的青瓦上,像是春天的杨花,着在上面,袅袅娜娜,娇怯无力,与尘世相依相恋,不舍分离,却染上了痴嗔贪枉。
好似嫦娥下九重,
凄凄冷落广寒宫。吓,广寒宫。
虽然那池荷仅仅是台上布的景,这时亦有浅浅淡淡的水荷味从他身后池里传来。亭上的雕花栏杆是乌亮的红,幽幽地诉说着红木的言语。那衣角上平金绣云,绒绣团凤,周身单镶波浪纹。一路上衣服窸窸窣窣地响,听得见声音。却是那样一种贵气上身,有着陈年的金粉气息,这分明即是大唐的贵妃。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
眼前即是百花亭。
本来与唐明皇前一日说好在百花亭上饮酒赏花,她来了,盛装而来,一路上心思明媚,看什么都可入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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