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传统文化我们一直有某种焦虑感,自20世纪70年代重启开放之路后,传统文化就在不断式微中。随着对外交流的日益繁多以及现代化进程向乡村的渗入,原来诸多极具民族特色的文化形式开始没落,包括艺术、节日在内的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处于濒危的状态。如何挽救传统的文化艺术形式,在努力走向现代化的同时保持自己独特的民族特色与文化品格就成为当前我们亟待解决的问题。
《孙子从美国来》就将镜头指向传统文化形式的这一困境,作为老一代皮影艺人,老杨头(罗京民饰)的处境就是当前传统文化艺术的写照。在当前影视媒介大量介入的情况下,皮影这一古老的艺术几乎已经到了绝迹的边缘。的确,在强势的现代文化艺术形式面前,多数传统艺术都面临这种窘迫的境况,而老杨头也只能将自己的一身技艺与工具一道锁进箱子里,在家中偶尔拿出来自娱自乐。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艺术的意义已经超出了它们自身的价值,它已经作为我们文化的特定组成部分,构成我们基本的日常文化形态,是我们确立自身文化品性的重要标志。
因而,如何保护并发扬这些传统艺术形式的价值也不仅仅是保留了某种特定的艺术符号,而是对我们民族文化印记的保存。然而,《孙子从美国来》却让我们看到了传承这些文化艺术的艰难:首先,尽管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全球范围内开始受到热捧,但很多时候它们更多的只是被当做某种文化符号,成为发展经济或追求政绩的工具,至于它们本身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就如电影所显示的那样,前几任文化站站长都把皮影作为提升自己政绩的手段,而杨老头在一次次失望之后也变得消沉下去,最终都不再对之抱有希望。这种仅把传统文化艺术作为某种工具的做法,对于文化本身的伤害甚至远大于对之不闻不问,因为这本身其实是对传统文化的误读,而最终只会使传统文化成为披着传统皮衣的山寨品。
其次,对于传统艺术来说更大的困难是后继乏人,文化艺术的传承不但需要物质载体,同样需要传承人的代代延续。当老杨头决定重新出山传授皮影制作与表演时,却只能面对一群年龄跟他不相上下的同辈人,五十多岁的学习者都被称作年轻人。虽然看起来是个笑话,但这笑话背后却包含了某种说不出的悲凉。这是传统文化艺术所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而如何将传统文化艺术的精神切入到当今年轻人的生活中使之自觉地来学习,则是当下重塑国家文化品格的重要内容。
如果仅仅是表现传统文化的生存困境并借以引起保护者的注意,那么这只是传统文化艺术内部的问题,《孙子从美国来》并没有将目光局限于传统文化内部,它将传统文化的危机与中西文化的交流碰撞聚焦到一起,从而显示出作者独特的文化思路。
事实上,从一开始,该片即向我们展现了一种全球化背景,尽管地处偏僻,但老杨头的儿子作为可可西里藏羚羊志愿保护者同布鲁克斯(丁佳明饰)母亲的结合本身就可以看作是一种象征:面对全球化的生存危机,只有不同文化领域中的人共同携起手来才能解决这些危机。从这个意义上讲,保护藏羚羊与保护传统皮影艺术的出路是一样的,都需要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人来共同努力。这同样也提示我们另一种思路,即文化的传承并不仅仅只有守成一种方式,其实文化之间的交流与碰撞更能激发文化中的活性因子,使文化焕发出新的生命力。老杨头与布鲁克斯之间由互不顺眼到最后亲情相依的过程即可以看作是文化交流的成果。'
老杨头与布鲁克斯这一老一少可以说是中美两种文化的象征。他们之间的碰撞与沟通,恰恰是拥有几千年历史的古老中国与只有两三百年历史的现代美国之间接触与交流的隐喻。一方积淀了丰富的文化底蕴,但是却仍然在艰难地向现代社会转变;而另一方尽管具有先进的科技成果,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历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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