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在注解中穷搜各类典章,力证“枳”、“橙”之异。然而无论是尊《考工》而改《淮南》,还是尊《淮南》而证之群籍,刘先生强调的却是:“约举之词,非必句句皆同也。”他的意见是,用于说理劝喻之典故,未必一定要字字凿凿,比方说“枳”、“橙”二字,就没必要非得闹到与淮南王当面对质不可。这种态度与姿态,在当时代是极其难得的。难得的不是广征博引之下得出的通透结论,而是在材料使用上的“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论语·为政》)。
由此看来,刘氏之所以钟情淮南之学,并选取对《淮南子》的校释为其古典学术之开篇,无非是《淮南子》本身博极古今、牢笼天地的融汇并包之底蕴风骨。这部非儒非道、非法非墨,兼治阴阳、易学、养生诸多杂学的“奇书”,正与刘氏奇骨相当,可谓心有灵犀、一拍即合。
刘氏的大著刊印之前,其初稿的第一读者也非同凡响,他直接促成其刊行于世与载誉学界,这个第一读者就是胡适。1921年9月24日,胡适在日记里写道:“刘叔雅(文典)近来费了一年多的工夫,把《淮南子》整理了一遍,做成《淮南鸿烈集解》一部大书。今天他带来给我看,我略翻几处,即知他确然费了一番很严密的功夫。”在同一天的日记里,他甚至不吝笔墨地夸赞道:“北大国文部能拿起笔来作文的人甚少,以我所知,只有叔雅与玄同两人罢了。叔雅性最懒,不意他竞能发愤下此死功夫,作此一部可以不朽之作!”
胡适对刘文典及此书的青睐有始有终,从刊行前的向商务印书馆荐稿、写序,甚至得知刘氏经济状况窘迫而驰书恳请馆方破例预支稿费;到此书还在印刷中的1923年春,胡适就始终尽力帮助当时尚是无名小卒的刘氏,始终不遗余力地关注和支持这部书的问世。随后,胡适还在《清华周刊》开出了《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在“思想史”部分将这部尚未面世的《淮南鸿烈集解》写了进去,并且“加圈”重点推荐——这在当时的“国学界”,可谓空前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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