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工具到技术统治
卡尔·马克思的著作有不少名言警句,其中,他在《哲学的贫困》(The Poverty of Philosophy)这本书里指出,“手织机给我们的社会带来了封建领主,蒸汽磨坊则带来了产业资本家”。据我所知,马克思从未说过,哪种技术给我们的社会带来了技术统治阶级,我也很肯定,他当时并未预见到技术垄断者的兴起。即便如此,马克思的评论仍然十分有用,因为他深知,技术不仅能带来经济上的好处,还创造了人们感知现实的方式,而这些方式是理解各种社会及精神生活的关键。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The German Ideology)一书中说道:“一个人在表达他对生活的看法时,也透露了他的性格特点。”这话听起来很像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的观点,而就这件事而论,也很像是塔姆斯国王的口吻。实际上,在这本书的结尾,马克思写了一段十分出色的文字,其中的观点会让人想起麦克卢汉所写的《认识媒体》(Understanding Media)。马克思在一段文字里问道:“如果枪支弹药早已出现,希腊神话英雄阿基里斯(Achilles)的事迹还有可能发生吗?如果当时已出现印刷术和印刷机,描写特洛伊战争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Iliad)还有可能诞生吗?印刷术出现之后,唱颂、口述传说和神话创作真的可以逃避被终结的命运吗?换句话说,史诗创作的环境真的不会消失吗?”
马克思并不是第一个将技术条件与人类象征生活和精神习惯联系起来的人。在他之前的学者已经发现,基于一个时代的技术特点对文明进行分类的做法相当有用。这种命名法仍为现代学者所沿用,并且已成为学术界的一种惯例。我们能够立即联想到的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钢铁时代等(都是对文明的分类),早已是家喻户晓。同样,我们对“工业革命”也十分熟悉,这个术语是在英国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ArnoldToynbee)的推广之下得以普及的。而“后工业时代”则是后来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Daniel Bell)发明的。德国哲学家奥斯瓦德.施本格勒(Oswald Spengler)在其著述里讨论了“机械工艺师时代”,而美国科学家查尔斯。桑德斯.皮尔斯(C.S.Peirce)则将19世纪称为“铁路时代”。美国文化历史学家刘易斯.芒福德(工~ewisMumford)从更为长远的视角出发,将技术发展史分为始技术时代、古技术时代和新技术时代。西班牙思想家何塞.奧尔特加.伊.加塞特(Jos6 Ortega v Gasset)同样站在一个长远的高度,也将技术发展史分为三个时期:机会技术时代、工匠技术时代和技师技术时代。美国历史学家沃尔特。翁(Walter Ong)将人类文明分为口述文明、书写文明、印刷文明和电子文明。麦克卢汉则在他的著作中使用了“古腾堡时代”,并且相信这个术语现在已被“电子传播时代”所替代。
为了澄清当前的情况并指明前方潜伏的危险,我觉得有必要再发明一种分类方法,把文明分为以下三类:工具运用文明、技术统治文明和技术垄断文明。这三类文明目前都存在于地球某个地区,不过第一类文明已日益消失,我们需要到美国以外的地区,才能找到工具运用文明。去探访这类文明之前,有必要了解一个事实:17世纪以前,所有国家都是工具运用文明。当然,不同文明所运用的工具有很大的差别。有的只有长矛和炊具,有的则已经用上水磨、燃煤和马车。尽管如此,所有工具运用文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所使用的工具基本上只限于两种用途:要么解决现实生活中的特殊和紧急问题,如水能利用、风车和重轮犁;要么是服务于艺术、政治、诗歌传说、仪式和宗教的象征世界,如修建城堡和教堂,发明机械钟等。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些工具在引入到某种文明之后,并没有(更准确地说,本意也不是用来)破坏这个文明的尊严和完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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