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
三月的某天,从云南西北回来,若干人问我“那里风景如何?”我的记忆如同睡着了一般,竟不能还原些什么。此后几天,在但凡有空的时间里,就断断续续地睡着,醒来,再睡着,直到脸上被高原太阳晒蜕的皮渐逝了痕迹,整个人才慢慢地敏捷如常。
今夜,打开电脑,搜索到在丽江古城想听而没有听到的纳西歌手肖煜光的《净地》。记忆,突然在刹那间苏醒,白族居民墙壁上一簇一簇的蘑菇图案,四方古城溪水里静止不动的鱼和如长发一样的摇曳水草,束河古镇走不出方圆的驼铃,吧廊前吉他手忧伤的低吟浅唱,观看《丽江·印象》表演过程中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切一切,都清晰地得到再现。
其实,原本没有那么夸张的疲惫。只是我,带了太多的负担,要在这匆忙的行程中,了解和理解这片土地。因为,哪里于我,都是那里,带着不能融合的观望,去攫取和占有哪怕是一点点感觉,都是吃力的。终究,云南只属于它自己,观光客之所谓观光客,因之永远不能置心其中。我,也不过是徒窥其表的过客而已。
当我小心地撩开车窗帘,一会儿换上近视镜想要看得真切,一会儿换上墨镜想要抵挡高原烈日的侵袭,便在心里嘲笑自己:真的如我的儿子所言,我是虚伪的。一面热爱着自然,一面又畏惧着自然。永远不能像那个导游白族小姑娘,可以坦然自若地站在烈日下,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那么纯净地微笑,接受天空的赐予。
从导游那里,听到三段爱情故事。其中第三段便是著名的玉龙第三国的殉情故事。对这个故事本身,许是因为流传得太广,也因为太过童话,我并没有特别的感受,而恰恰是导游讲述的某些细微的感觉触动着我。在旅行中,我先后听到三个导游——一个白族姑娘、一个纳西小伙子、另外还有不知哪个民族的小伙子,在讲述这段故事时,都提到了在汉人文化影响之前,少数民族的婚恋更自由,没有门第约束。他们的言谈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对汉民族太过现实的婚恋观的不屑。也许,汉民族的特性就是如此,远不能像云南的天,那么蓝得透亮,白得彻底。这也是来自中原,中规中矩、按部就班的我们,不可能理解26个民族聚居的七彩之地的原因。
理不理解又如何?高原没有中原人的理解依然会热烈奔放,它在那里,它就在那里。它的居民,接受参观,接受融合,也坚持它固有的纯朴和自然。在《丽江·印象》的观众席上,我惊讶地发现原来人是可以站在天底下看演出的,同时惊讶地发现,不用那副300度的近视镜,我依然可以看到遥远的字幕。迎面的飞雪扑向周围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们,也迷蒙我的眼,当我仰着头,看到那些看不清面目的人们,在“之”字形的山坡上放歌和舞蹈。眼泪便一浪一浪地涌出。这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呢?在天底下放歌,在天底下饮酒,在天底下呼喊心中的痛与快乐!诚如那个领舞汉子的宣言:“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叫天天答应,叫地地答应!”短短几天的行程,似乎什么都记下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带走。是啊,什么都不曾带走,才是旅行最好的境界吧?坐着小缆车驶向玉龙雪山的入口处,我一次一次地叹息:看看这里的树啊,多少年安静地生长,直至腐朽才会倒下。即使是一棵树,也会有不同的命运。顺应自然,是它们的宿命,也是最幸福的宿命。
理解了这一点,才可以更好地理解每一个“那里”,才有可能保有那一片原始的净地。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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