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工艺品谈判娜戴日离开家时,父母将她用过的家具赠给了她。随后她对这些手工艺品进行了一番改造,即她所谓的“赋予它们新的生命”,借此强调自己从此走向独立。与此同时,这些家具也构筑并见证了她与父母的新关系——通过家具,父母仍存在于她的生活中,但已不再是每日生活的重心。如是,修缮过程中汇集了各式人物。他们干预的痕迹,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以打造工艺品的形式,建立协商谈判,并一同印刻在这件工艺品上。
“自己动手(DIY)”的爱好者开始工作,尤其是准备对现有艺术品进行加工时,首先“发现”工艺品。他既是梦想得到精致工艺品的顾客,亦是将工艺品从原貌翻新的匠人。但是,工艺品由物质构成并由前人塑造而成。它会对DIY爱好者产生抗拒。一件独特的工艺品,一件创作,将从人与物的遭遇中诞生。
罗曼(Romain)即经历了这样一场遭遇,他改造了父母的旧橱柜;而克里斯汀(Christine),则完完全全地翻新了祖母的一对路易十六时代的扶手椅。
这些工艺品都有着过去和历史。它们曾在其他人的生活中出现,并将这些经历融人自身的物质属性中。罗曼和哥哥曾在那个橱柜边玩耍,一玩就是几个小时。他们儿时的游戏印记——玩具车痕、涂鸦画迹,都被记录在了橱柜上。现在,这些印记抗拒着罗曼的改造。“我得用砂纸在柜顶打磨更多次,不像其他地方,柜顶上的痕迹比较多,除去它们得花一段时间”,罗曼说。
而当克里斯汀拆第一把椅子,拆到框架时,她发现了之前一个又一个工匠所留下的痕迹,她说:“这对椅子肯定被装潢过好几次,而且还不怎么上心。木头上都是洞眼,我可不想再多加几个,所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木胶把它们填上。”改造工艺品绝非易事。工艺品会产生抗拒,而DIY爱好者则需不断体会,根据新发现、新认知来调整工作计划。
对DIY爱好者而言,每一件工艺品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物品和这个行动者的相遇都是唯一的。为创造可以自由发挥其创意的空间,体验展现自身能力以及打造全新的、个性化的工艺品,DIY爱好者必须与工艺品进行谈判。
待成之作第二个步骤,工艺品在DIY爱好者的手中重生。
他用物质本身为它延续未来。娜戴日已经对橱柜清理完毕,在清理的过程中,她摸清了它的纹理。随即,她决定顺着这些纹理,依次并行涂上蓝、黄、红几种颜色。娜戴日开始只想重新上色,但是,家具本身让她产生了依据工艺品自身物质属性来上色的想法。
黛安(Diane)解释说,在给书架重新上色时,她会后退几步,以便更好地观察是否合适。她说:“有时,我想从整体上看看它将呈现出什么样子。所以,我要退后来看。我喜欢这个样子,于是就照这样完成了作品。现在,我觉得它非常美,尽管最终它更具普罗旺斯风情而非中式情调。”当初黛安看到姐姐们将桌子漆成红色,便想起她在中国度过的两年,于是她决定不再忍受家中的白色宜家书架了,将它也漆成红色。但最终,工艺品更让她联想到普罗旺斯而非中国。这件待成之作就是在人与物的谈判和寻求统一中逐渐形成的。
分析评论充当行动者的工艺品通过DIY活动,工艺品连续经历了各种不同的状态。每次都与上一次不同,每次都比上一次更为裸露,最终旧貌换新颜。
这些状态展现了未来行动者的观点,为DIY爱好者和制造者的行动提供了新的动力。每次工艺品状态的转变又可以引发新的谈判。
杰罗姆(Jer6me),作为房间的主人,他要在房间里自己动手做一个书架,他想要“漂亮的”、“体面的”那种。当这位匠人制造书架时,他会根据物体的反应来调整工艺。他买了三合板作为打书架的材料,但问题出现了:从三合板的边缘可以看出它不是实木。杰罗姆只能尽量协调自己的愿望与材质之间的矛盾。他返回商店,买了一些木条,用来遮盖板材的边缘,让外观显得更为完美。这一系列决定都是结合物体本身作出的。
马克·奥利弗·贡赛斯(MarcOlivierGonseth)分析了“意识塑造工艺品,工艺品同时也塑造了意识”这一永恒再造与持续互动的过程。在对物体的塑造中,工艺品激发了意识,意识促成了行动,而行动构造了工艺品。在这场谈判中,工艺品也是行动的一方。尽管它属于物质,但它能说明自身的历史,并对DIY爱好者的行动产生影响。工艺品的抵制让DIY爱好者改变工作计划,甚至依据物品对改造行动的反应来调整自己一开始按照想象改造工艺品的愿望。而这些人对物的不断认识与安塞姆·施特劳斯(AnselmStrauss)的“抉择点”(pointsofoptions)理论类似。在我们的分析中,这些抉择点指的是“工艺品符号”,这也被诺曼(Norman)和赫金斯(Hutchins)定义为语境,其中物质的工艺品同时具备两个身份——操作对象以及代表自身状态的符号。这时,与物质之间的谈判——DIY爱好者的愿望与供他运用的物质之间的谈判,是行动继续下去的必经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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