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宫廷爱情与宫廷时尚
中世纪的骑士以他们高强的武艺和个人的忠诚对贵妇人表达一种奴隶式的崇拜,而宫廷贵族则以他们的心智和性格的天份来打动自己的心上人。“宫廷-骑士爱情是一种社会价值,这种价值体现在宫廷道德的实施和对宫廷社交举止的重视上。宫廷-骑士爱情是一种追求高雅完美的爱情。”43对于宫廷贵族而言,“若想献身爱情,就必须尽力做到举止高贵”,包括“穿戴漂亮的衣服和饰物”。要找一个好裁缝,能把袖子缝得“合身而讲究”。要经常把鞋子和靴子修整一新,“要注意尽量穿紧裹的鞋,让那些村夫看了都搞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把脚穿进去的,又如何把鞋脱下来的”。手套、腰带、花帽和丝绸袋子也是宫廷服装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同时,还应注意卫生。“要勤洗手,常刷牙,指甲缝里不能藏污纳垢。系紧衣袖,梳好头发,但不要涂脂抹粉,描眉画脸。”44总之,在宫廷社会里,为获得君主的宠幸和女人的爱情,就需要有高贵的出身、高贵的品德、健美的身体、奢华的装备和优雅的举止。这些有的是可以直接继承的,但有些必须是通过对于个体行为外观精心的装饰、管理和训练,才得以最终实现。所以埃利亚斯在对于这些所谓的世俗上层贵族行为变化的研究中发现,当时有很多相关的小册子教导这些贵族如何学习宫廷礼仪,训练自己的行为举止,使自己变得高雅起来。
在这种宫廷爱情的影响之下,宫廷时尚不仅是女人的时尚,更是男人的时尚。对于贵族而言,一方面优雅的外观和高贵的举止不仅可以博得女人的爱情,而且还可借此获得君王的宠幸。有时候,这二者是一回事。能够得到君王的宠幸就意味着也能取得女人的欢心。桑巴特指出,在阿维尼翁,几乎全欧洲的基督教主教都聚集于教皇的周围,使之成为第一个“近代宫廷”。在这里,单单为宫廷利益服务而不从事其他活动的贵族与“常常在风度和气韵上出类拔萃”的漂亮女人有史以来第一次结合到了一起。这个宫廷既是习俗自由的典范,也是华丽和威严的典范。45“在这样的环境中,女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权力。过去因为家庭义务束缚而生活在孤独中的妇女由于受到公众的关注而沾沾自喜,她们卖弄风情的欲望和女人的野心得到满足。她们带着闪耀的光彩和魅力,守候于王权之侧,而她们所支配的人只得不离权力的宝座。她们成了社会中的女王,成了快乐与趣味的仲裁者;她们给琐碎小事罩上无比重要的外衣,给衣饰风格加入所有无聊的准则。”46这些女人的权力并不在于她们贵族的身份,而在于她们情妇的身份。在这些女人的影响之下,宫廷生活成为一种受色情主义决定性影响的生活模式,就是对奢侈的无限制的追求。时尚就在这种对于奢侈的追求中形成的,女人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她们成为优雅趣味的实践者和评价者,在她们的影响之下,甚至男人也成为女性时尚的追随者。
法国哲学家利波维茨基在《时尚王国》中对于宫廷爱情如何催生了时尚作了比较生动的描述:“我们必须再来看看宫廷文化及其最具独创的发明:爱情;并且简要回忆一下宫廷爱情所提出的新的东西:爱欲的升华,对爱的超然的崇拜,以及对于爱人过高的推崇和抒情的颂扬,还有爱者对于女士的谦恭和服从;所有这些普罗旺斯的爱情独具的特征在宫廷的圈子里逐步成功地改变了两性之间的关系,更为特殊的是改变了诱惑的关系。古代的武士依靠为他们带来尊严所达到的武艺和功绩赢得女人的爱;爱情是靠男性的品德,勇敢和英雄的贡献获得的。这种骑士的爱情观念在好几个世纪都被追求;但大约在1100年的开始,它让位于宫廷爱情的文明化的影响。因此喜欢作战的英雄气质让位于一种抒情的、多愁善感的英雄气质。按照这种爱情的新标准,领主要在他所倾慕的女士面前靠膝盖玩游戏。他憔悴;他要特别关注她;对于她的反复无常,他要成为一个奴仆;他有义务用赞美的诗句颂扬她的美和品性。这就是ReneNelli所说的‘宫廷诗化'的开始。这导致了对女性的推崇、和对女性的美的方式的夸大,并使女性对于装饰和打扮的趣味合法化了,尽管这种趣味很早就存在了。宫廷爱情从两个方面包含于时尚的起源中:一方面通过表明真正的爱情应该在婚姻之外去寻找,纯粹的爱情在婚姻之外,宫廷爱情抛弃了婚姻的习俗;它使得女士对于爱人的自由选择成为合法的,因此支持了情感的自律。在这个意义上,宫廷爱情有助于人类个体化的进程;有助于鼓励具有相对独立品味的、超越于传统标准的世俗个体的发展。我们已经注意到时尚同个体性的现代神圣化的密切关系。另一方面,是更为直接地,宫廷爱情创造出一种新型的两性关系;它开创了一种新型的献殷勤的引诱机制,这种机制在外观的审美化过程中起到很大的作用,我们知道这一审美化的过程就是时尚。”47在利波维茨基看来,宫廷爱情产生了外观的审美化和趣味的个体化,而时尚作为视觉愉悦精细化的结果,就成为个人外观的微小区别和微妙变化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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