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留下了几十万精兵强将,方阵的人员问题已经解决了,第二个问题就是有多少钱可烧,这是赵炅上任之初最关心的事情。他特意视察了两个仓库,一个是小金库,名日封桩库,管理权属于皇帝,目前尚由财政部(三司)代管;一个是国库,名日左藏库,属于国家所有,由财政部统一掌管。
当年,太祖赵匡胤创建小金库,专门贮备所平诸国的财富以及财政收入的结余部分,以充当收复幽燕的战争经费,并非为了自己享受,或者给本部门的宫女嫔妃们发点奖金什么的。经过多年的积累,小金库收藏了数不清的黄金和丝绸。前市长赵炅不曾见过这等豪华的小金库,一时激动遂说出一句贻笑大方的话,“这么多钱,怎么花得完呢?”(原话:此金帛如山,用何能尽?)
世上从来没有花不完的钱,只有不够花的钱,日常经验告诉我们,寻常百姓家的败家子多以这句话开头,以败家收尾,而君王一旦心生奢侈、挥霍之念,距花光那天就不远了。这时,有责任感的大臣有必要对赵炅的未来表示担忧,更应忠告赵炅奉行节俭,可是没人吭声。
或许大家觉得赵炅尚有很多家当可败,因为北宋的国库同样丰裕无比,前朝的几个宰相因此得到新君赵炅的表扬,正在沾沾自喜,庆幸自己的宰相位子足够安稳,哪敢忠言直谏。
如今,有人,还有钱,赵炅还得有开战的理由,否则就是穷兵黩武。恰好这时,定都太原的北汉政权没有平定,后晋献给辽国的幽燕没有收复。攻克太原是统一中原,收复幽燕是积极防御,阻止游牧文明对农业文明的入侵,所以时代呼吁北宋出现杰出的军事家。
赵炅觉得军事家舍我其谁,于是在即位之初的某一天,他向弟弟廷美,不,向北宋的文武百官拍了拍胸脯,抛出了一句惊天动地、气壮山河的誓言,“我一定要攻克太原”。
二、依然活在将领心中的旧偶像
赵炅除了要攻克太原,还准备成为大众心中的军事偶像。
此前,宋人心中的军事偶像有两个,一是周世宗柴荣,二是宋太祖赵匡胤。匪夷所思的是,别人一般是事后凭借业绩水到渠成取代旧偶像,赵炅则是事先给旧偶像抹黑。
太平兴国四年(979年)正月,赵炅即位已经两年,大概觉得向百官展示自己卓越军事才能的时候到了,遂宣布向北汉开战,并随即举行了最高级别的军机会议。
这天,时年41岁的赵炅没有像往常那样高调开场,而是一脸真诚地向枢密使曹彬请教:“有个问题一直困惑我多年,周世宗为何没能攻下太原?我哥哥为何没能攻下太原?太原城真的很难打吗?”
赵炅虽然问的是曹彬,却马上将所有与会者的眼光齐刷刷吸引过来,他想,很好,这种聚焦够强够亮,偶像要的就是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
谁都知道,赵炅武功远逊周世宗以及哥哥匡胤,此问显然意在贬低他们,抬高自己。问题是,即使赵炅攻下太原、收复幽燕,由于钱是兄长留下的,兵是兄长练的,将领是兄长提拔与培养的,到时的军功章纵有赵炅的一半,也应有兄长的一半。可是赵炅还没开打,除了不准备给死去的兄长记上一功,还要打击一下大哥,并将死去的周世宗拉来垫背,这种做法实在不地道。
大家又知道,曹彬是个好人,从前赵匡胤军权在握,许多人身在曹营心在汉,与赵匡胤玩私交,唯有曹彬不卑不亢,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究竟曹彬此回是品位低下地一味奉迎,还是直接顶撞,让领导下不了台面呢?
曹彬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起初听到周世宗的名字,心“咚”地响了一下;待听到宋太祖的名字,心“咚”地响了第二下。要知道,这两位都是牛人,曹彬一向敬畏得紧,赵炅竟然随便拿来开涮,真是无知者无畏。
为了不获罪赵炅,曹彬略为思索了一下,选择就事论事、实话实说,“据我所知,周世宗没能攻下太原是因为一场局部战役失利导致人心惶惶,不得不退师。至于我朝太祖嘛,那是因为驻扎营地的水土有问题,大军集体拉肚子,没办法只得退师。总而言之,太原城并不难攻”。
虽然当年的事实的确如此,可是赵炅似乎不想听到实话,只想听到有人拍马屁,他难免有点失落,用目光向四周搜寻了一遍,流露的意思是,粉丝呢,赵炅的粉丝在哪里?
赵炅其实怪不得大家,只怪自己操之过急,太不尊重行军打仗的客观规律了,仗还没开打,还没获胜,更没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就要大家尊之为军事家,这也太难为将领们了。如果大家这样随便,恐怕北宋举国上下都是军事家了。
攻打北汉的战争开始了。
宋军用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先是击败耶律沙所率的辽国援军,继而攻克了太原,还招降了名将杨业。仗虽然打赢了,可是赵炅没有宣布犒赏三军将士,而是命令撤军,他似乎另有重大决策。
太平兴国四年(979年)五月二十二日,数十万宋军从太原撤离,由山西方向向河北方向移动,因与来时的路正好相反,将士们以为踏上归程,虽然沿途穿越太行山,每天艰难行军百余里,部分军人还要运送沉重的攻城器具,可是一想到即将返还京城与家人团聚,即将论功行赏,大军仍然喜气洋洋:
五月二十九日,宋军来到河北镇州。镇州治安定(今河北正定,与石家庄相邻),距东京950里。如果不出意外,继续南下,将士们最多十天就呵以回京与家人团聚。
这时,赵炅发话了:“各位将士,一路辛苦了,大家先在镇州休息几天再说。”近十天来,大家翻山越岭的确累了,听到赵炅如此关怀体贴,很是感动。
不曾想,宋军在镇州休整了十三天。
赵炅这边立即召开北宋高层军事会议,会上,他大手一挥,发出了解放幽州的指令与宣言,毫无疑问,这是历史性的宣言。赵炅热情洋溢地说:“同志们,幽州人民陷于水深火热已近五十年,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盼望回到祖国的怀抱。我相信,大军一鼓作气继续北上,即可一举收复幽燕。”
列席会议的将领如曹彬、潘美等人曾经跟随周世宗、宋太祖参加战斗,都是老革命。老革命当然理解攻占幽燕的军事意义与历史意义,可是老革命又知道将士们出生人死、以命相搏,盼的就是打胜仗、得重赏,这是一个基本的游戏规则。如今赵炅只字不提奖赏,却要大家去摸老虎屁股,令将领们大失所望。他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愿吭声,也不敢吭声。
这是无声的抗议。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如果所有老革命均能团结一心、保持沉默,就有可能推翻赵炅的北上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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