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县城很小,玲珑中有一种险峭,这险峭似乎来源于那条河,它那么湍急地从山中泻下,刀一般地将县城劈开,但更多的还是缘于城外的椅背岩。椅背岩在县城扩张以前肯定离县城很远,现在则像一个冷漠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倚城而立,远观的确如一把巨大的椅子。椅座上有一幢虽经过修葺但仍显得破败的围屋。围屋呈四方形,青砖砌就,俗称谢家老围。在我看来,谢家老围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匣子,它收藏了该县所能产生的最离奇的故事。那种种散发着哀怨与血腥甚或暴戾的传说我暂且不作记录,光谢家老围本身的历史,便足以征服一颗易感的心灵。
谢家老围如今看来当然有些颓唐了。它后面靠着刀削一般的绝壁,左右两边是阴风阵阵、山岚缭绕的深渊。上下两层的围屋并不矮,但坐落在这样的地形中,却像一张被拳头击扁的脸。我前去参观的那天,天空阴郁得几乎出水,春寒使我不断地颤抖。我踽踽地穿行在那条四方形的走廊中,心中风起云涌。我不断地注视着苔痕蔓生的地面和斑驳的墙基,试图找寻到与房屋最初的主人、本地富绅谢晋堂有关的一丁东西,但是我失望了。我只能听民俗博物馆讲解员的讲解。讲解员是个瘦娉婷的姑娘,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一种梦般的朦胧。与此相呼应的是她那飘忽的声音。她说谢晋堂在一百八十多年前做了这幢上下两层、方圆几十亩的围屋之后,不久全家即因一种莫名其妙的病死了个净光,这座围屋由此而成凶宅,并因此空了几十年。后来不知打哪儿来了几位尼姑,她们征得谢姓族人同意后住了进去,并改名净土庵。可自府不久就抓走了那些尼姑,说她们是长毛的残兵败将。这之后有一个被遣返回乡的宫女谢芝英住进了围屋。由于她在清宫时专做绣工,绣艺高超,回乡时虽说年老眼花,绣出来的东西却仍然超群卓绝。不久她开办了该县历史上第一个女红讲习所,一时间弟子满门。谢芝英去世后,围屋被改为“清洁堂”,专收寡妇。“清洁堂”戒规森严,许多女人在这种严厉的戒规中脱水脱色,终至成为枯叶一般的老女人。不过这并不影响“清洁堂”的声名远播。至本世纪二三十年代,谢家老围成为当地最著名的“清洁堂”,收留各地寡妇二百多人,并有许多故事在民间流传……
讲解员的声音一片片地覆盖过来,我嗅到了栀子花飘落时清远的芬芳。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看见了想象纤细的裸足,它正轻轻踏着讲解员花瓣一般堆垒得越来越厚因而越来越软的声音.悄悄地逼近我的笔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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