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仙霞岭下风水好.保安村里戴氏昌
《三国演义》开篇就是:“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其实一个家族的命运也是如此,兴久必衰,衰久必兴。俗话说的“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也是相同的道理。
今日单表浙江省江山县戴氏一支。同许多家族一样,戴氏也曾经有过富贵荣华,也曾经有过贫困潦倒。据说戴家是西汉(公元前206—24年)时期戴圣的后代。但据当代江山县地方志专家们的看法,戴家有案可籍的祖宗可追溯到晋朝(公元265—419年)的戴安道。他的子孙分散到江苏、两湖、安徽和浙江。在安徽休宁,原以元朝秘书修撰戴安德为首的戴氏家族于灾难重重的14世纪元明过渡期迁移到了浙江的龙游县。这一支家族的首领是戴天熊,他后来把家迁到了江山仙霞岭的龙井。
戴笠的曾祖父戴启明在当地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的战争中,赢得武德左射骑的荣誉称号。他们家族的社会地位也由此提升,回到乡村后也升雷发财,成为了当地的地主和高利贷者。但是戴家并没有像族人所期望的那样青云直上。他们依然是住在一个小乡村中,过着平凡而安宁的生活。
戴启明并不满足,他所渴望的还是大富大贵。于是他向许多风水师和算命先生求问了发家之法。从中他听到一个说法,在仙霞岭20公里之外的保安村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按照风水师的原话就是“得此地者昌”。
中国人笃信风水之说。晋人郭璞传古本《葬经》谓:“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古代风水师在选择居住环境时,往往认为:“山环水抱”、“藏风聚气”的地方最佳。因为“山环水抱”之处直接受到山水灵秀之气的润泽,无论从磁场学、美学还是心理学的角度来看,都是非常理想的选择。
而在历史记载中,位于浙江西南的仙霞道是众所周知的“东南锁钥”。那里层峦叠嶂,有如虎踞龙蟠,历来被兵家视为天然屏障。路过此地韵戴启明见仙霞岭蜿蜒百里,像一幅巨型屏障,环列在江山县的西南。其间峰峦叠嶂,有如蛟龙在云端雾幛中腾跃,又如卧虎一般静静守卫着宁静的村落。岭上还有一条页江绕奇峰怪石,奔腾而下。江边古藤似长蛇一般在古树修竹上缠绕。背山环水,山清水秀,名花异草,这不就是算命先生所推崇的风水绝佳的所在么?戴启明大喜过望,马上举家从仙霞关龙井村迁徙到保安村。从此便在这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读传家,繁衍生息。
戴启明的二儿子戴顺旺,便是后来戴笠的祖父。和父亲一样,戴顺旺也因效忠清政府而被授予晋升五级的荣誉。他利用这个荣誉,一面继续以高利贷赚够了钱置了200亩良田,同时在保安开办了一系列的产业,并获得了种茶、收木材和在附近山坡上采矿的权利。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已近花甲之年,膝下仍无一儿半女。为了延续香火,他收邻村一位郑姓青年为养子,将其名改为戴冠英。老人一直把养子视若己出,尽心栽培,尽可能满足他的需要。戴冠英也的确为戴家延续了香火,他诞下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儿子便是后来的戴笠。但也正是戴冠英的到来,导致曾经生活富裕的戴家沦落到勉强维持生计的地步。
在过去,家族观念是最被看重的,而血统的纯正正是一个人的家族尊严的所在。就戴冠英来说,一个不病不残,四肢健全的青年完全有谋生的本领。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给人做养子呢?
戴冠英一直是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之徒。他生性放荡不羁,不思进取。早年他也曾读过几年书,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蟾宫折桂。但是他眼睛盯在圣贤书上,心里想的却只是如何寻花问柳,风流一把。因此于学问上毫无长进。之后他转向习武,希望能够在武学上有所进益,混个一官半职。但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终也半途而废了。一无所成的戴冠英听说邻村戴家想收个养子,盘算着这是个生财的好法子,于是便做出令本族人极端愤怒的事情。
被戴家收为养子后,戴冠英仍然像个二癞子一样,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也不下地务农,也不拾掇竹林,除了拈花惹草,鸡鸣狗盗的事情,正经活一样都不会。所以等他到了而立之年,发妻病逝后,村里本来并无人家愿意为他张罗婚事。只得了一个孙女的老人不由得着急了。在戴旺顺百般央求下,他的好友,同村乡绅蓝兴旺终于答应把四女儿蓝月喜嫁给戴冠英。
和戴冠英的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恰成反比,蓝月喜虽是女儿身,却熟读《三字经》、《女儿经》、《朱子家训》、《名贤集》等书,并且手脚勤快,持家有道,在远近都是闻名的好女儿。这样一个姑娘能嫁给自己,戴冠英自然喜出望外。村里人都说这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但是蓝兴旺也是有自己的打算,一来戴冠英虽然懒,但好歹也算是一表人才,读过书也习过武,不会辱没女儿;二来戴家还有几十亩田和一座竹山,女儿嫁过去不至于受穷;其三是三个女儿都许配给了外村,把最疼爱的小女儿留在本村,彼此之间都有个照应。
蓝月喜虽然也曾经听到村里人传说戴冠英是个无赖混混,但还是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他结为夫妻。可是新婚之夜过去,破了处子之身的她便对丈夫产生了浓浓的爱慕。从那之后,她开始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小家做打算。当时的戴家雇着三四个长工,喂养了一大群骡马。家里预备着几套劳具,专门有几个伙计替戴家耕田犁地。她回娘家的时候,由伙计套着大车,赶着高头大马,马脖子上佩着响铃,一路清脆地响着。伙计在前面大把式地甩着响鞭,坐在车里的戴蓝氏从帘缝里望出去,都是邻里乡亲羡慕或者尊敬的目光。她的心里也不由得得意起来,心想自己算是嫁对了好人家。
她的第一个儿子就是在这样富庶的环境中呱呱坠地的。
虽然生活在这样一个依山傍水的边远山村的人们是安居乐业的,但是俯瞰整个中国,当时却处在水深火热的政局动荡中。19世纪初,中国正处在清代嘉庆、道光两位皇帝的统治下,政治日趋腐败,经济陷入困境,鸦片开始大量流行,即将成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国家。实行了几千年的封建帝制已经如同腐朽;在帝国主义的侵略下岌岌可危。中国的出路在哪里,是一大批有识之士和爱国人士共同关心的问题。
但是中国的觉醒依然慢了一步,外国的军队已经开始了疯狂的侵略,他们渴望在中国这片博大富庶的土地上分得一杯羹,便毫不客气地蚕食鲸吞,并逼迫清政府签下一份又一份的不平等条约。
到戴笠出生的那年,新疆、山东、福建、浙江先后被侵犯,而伊犁、胶州湾等处已都被强占。在这个民族矛盾危急的时刻,中国人也没有坐以待毙。康有为向光绪帝上书。要求变法。而代表了资产阶级利益的孙中山也在美国檀香山成立了兴中会,希望能够通过推行自己的政治思想来挽救中国的命运。
而这一切对于保安村的人们来说,仿佛非常遥远,远到和他们无关。闭塞的环境给他们带来的是暂时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1897年5月28日,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傍晚时分,许多农民还在地里忙碌,想要抢在天黑前多拾掇一会儿农计。夕阳西下,赶着几只鸡鸭走在回家謦上的顺旺老人显得十分悠闲,他的心里还盘算着这批鸡鸭养大了,刚好可以给要生产的儿媳妇月喜补补身子。可刚走到家门口,屋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一下子让他又惊又喜。他慌忙丢了手里的家伙,一边喊着儿子儿媳的名字,一边推门而进。
屋里,戴蓝氏面泛红晕,怀里抱着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子,正趴在她雪白的胸脯上拼命吮吸个不停。他紧紧攥着小小的拳头,贪婪地动着小嘴,那副神情活像他的父亲戴冠英。
“爹。”戴蓝氏娇羞又欢喜地喊了一句,默默地用衣裳把乳房掩上。戴冠英刚巧从厨房烧了一盆热水端进来,他抬头一看戴老爷子,连忙放下热水,拎起衣角擦擦汗,乐滋滋地笑着说:“爹,月喜生了一个小子。你快给他取个名字吧。”
戴顺旺不住声地说:“好,好,真好,可是给叫个什么名呢?”
刚出世的男婴吃饱了,安静地睡去。戴冠英手忙脚乱地从妻子手中接过来,又交到笑得合不拢嘴的戴顺旺手中。
老人抱着刚出世的孙子站在窗前,一阵阵春风吹拂在他的脸上,温暖而湿润,空气中还嗅得到泥土的香味和新生植物的气息。虽然那时的乡下人从来不会想到“幸福”这个词,可他确实在这春日田园的晚霞中感到了一种幸福的心情。
“就叫他春风吧。”老人望着怀中的男婴,欣慰地笑了。
戴冠英和月喜点点头,读过书的他们都能了解父亲在这个名字里寄予的希望。春风吹拂,万物复苏,这温暖的气候能给大地带来新生的希望。戴家人当然也希望这个乘着春风出世的孩子能给他们的家族带来重振门风,大富大贵的希望。
但是重土安居毕竟已经是落后于时代的思想了。时代的洪流终将滚滚而来,也会在这个小山村里溅起几朵浪花。没有一个人的命运不是跟国家民族的存亡息息相关的。而某些人的命运又将影响民族的未来。只是在他们出生的时候,没有人可以预计到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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