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鞋 那年我在扬州, 寻访朱自清故居:我以为深人弄堂 才是深入一个城市的肠道 弄堂安静、陈年,显出朴素又拮据的小模样 我走进小巷。发现头顶晾满鞋子,在低空横拉的 绳索上,那些用夹子夹着的鞋子 仿佛正踩过来:我侧身躲闪着 仿佛那是真的,真的会被踩到 不愿被人踩在脚下,可怜的 谁能避开无形的鞋,它们悬着,踩着 有时候掉下来,恰好被打个正着 但我旋即想到,那个著名的人也曾住在 这样的弄堂,头顶的鞋子并没有踩塌他的肩膀 他留下的背影还是那么高 行走 光明总是那么窄。穿越,是一个人的事情。 我承认害怕黑暗,也害怕光明 害怕路的一端上浮,另一端下沉,而人生 不是在爬坡就是在堕落。 我要活在不明不暗的地带,平缓,安静, 有适当的光照亮去路,有 适当的暗作掩护,偶尔遭遇一些 开阔,跑上几步 现在,我步人了中年的弄堂, 被黑暗挤向 唯一的前方。 道路 我慢慢走回正道,凭气味找到 平庸而安全的方向。落叶未扫,树木寂阒 选择一条众人走过的路,热闹过,又陷入荒芜 与迎面而来的竹子相遇,它们静默,谦恭 像久经考验的人群。在深处, 一想起踩空,我的脚踝就疼。这众人 走过的路上有前人布下的陷阱,一粒光与一粒光之间 也夹带着浮动的灰尘 失去翅膀的人惧怕飞行,不住四处张望, 想找一个同样不肯死心的灵魂。也没有 忽然下一场雪,好留下 我曾经走过的脚印。 一枚钉子 废弃的木栅栏,父亲拆开当柴烧 他拿锤子一敲,一枚钉子 就断了。 一半嵌在木头里,一半掉在地上。 暗黄的铁锈脱落,并没有金属之声 坚硬的东西啊,也经不起岁月的消磨 尘埃落定,父亲两鬓苍茫 他试图把剩下的一半连根拔起,一不小心 就被咬开。 原来钉子并没有失去锋芒,只是 藏匿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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