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补天石落选化通灵 绛珠仙还泪续前缘
故事一。
女娲补天时,在大荒山无稽崖,用大炉子烧制了正方体巨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这是一次差额选举,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候选石,选出三万六千五百块去补天,落选那一块只能在青埂峰(情根峰)下坐永远的冷板凳。
落选的石兄很郁闷。因为,他是一块有责任感的石头,坚持认为补天很伟大,逍遥自在是可耻的。为此,他一天到晚唉声叹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僧一道路过青埂峰,坐在石兄旁边闲聊。他们聊了些凡间的荣华富贵,竟然勾起了石兄的好奇心。于是,石兄说道:“大师,弟子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弟子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弟子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享受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说简单点,石兄想表达的意思是:两位仙师长相很帅,法术很高,且又品德高尚,能不能带我到人间走走?
尽管石兄马屁拍得很响,但还是遭到了双真的拒绝,原因是: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美事,到头来都是一场梦。结论是:去,不如不去!
然而,石兄宁愿醉死他乡,也不愿孤独求生。最后,双真经不住他的死缠活磨,决定带他去转转。另外,考虑他个头较大,不便携带,僧人乃轻施法术,将他变成了一块晶莹亮洁的美玉,体积只有扇坠大小。并告知,待游历完毕,仍需变回原样且回到原地。
说完,僧人拿起石兄端详一番,感觉还是不太满意,又给他刻上了“通灵宝玉”的名字,标上了三项用途,让人一见便知是个奇物,这才放入袖中,同道士一同飘然而去。
这一僧一道的确是两位仙人,他们的学名分别叫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
故事二。
西方极乐世界有座赤霞宫,宫内有位工作人员叫神瑛侍者,附近灵河边有块三生石,旁边长着一棵绛珠草。
神瑛同学一向偏爱花草,遂每天以甘露滋润绛珠,并最终助她修炼成仙。
这位绛珠仙子便是林黛玉的前身,仙子饥食蜜青果(觅情果),渴饮灌愁海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她却不开心。因为,中国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中国的神仙想必也明白。因而,她常常会想起神瑛,想要偿还灌溉之情。
某日,神瑛同学忽然做出一个非常荒唐的决定:要去凡间溜达一圈,经历一些虚幻的情缘。据说,神仙下凡主要有两条途径:一是通过太虚幻境办理正规手续;二是偷渡。显然,神话故事中的织女选择了后者,而我们这里所说的神瑛同学则来到太虚幻境。
太虚幻境位于离恨天灌愁海无名岛放春山遣香洞,里面住着一窝子仙女,最高长官叫做警幻仙姑。该幻境乃仙界的官方机构,主要有两大职能,一是管理人间的情感纠葛和痴男怨女,二是办理下凡签证。此外,依据天规,神仙下凡必须跟团,而且,每位团友下凡的时间便是他在凡间出生的时间。神瑛首先在这里挂号,然后开始等待,等着投胎转世变成贾宝玉。其间,警幻仙姑找到绛珠,问她可愿偿还神瑛的灌溉之情。绛珠说:“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所谓绛珠,即血泪也,大概取露债血偿之意。
至此,贾宝玉和林黛玉缘分已定。
一个是无心插柳的离岗帅哥,一个是受恩抑郁的无业美女,因为一个爱好,酿成了一段悲摧的还泪故事。故事有开始,就有结束。他们以投胎的方式下凡,将会以死亡或者被“引度”的方式重回天界。“引度”人就是“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他们的名字合起来就是“渺茫”,概指被他们“引度”的都是前途渺茫之人。
最后,所有通过太虚幻境挂号下凡的团友,都将再次回到那里办理入境手续——销号,以完此劫。
这就是曹老师为贾宝玉和林黛玉安排的前世缘分,搞这么复杂,主要想告诉我们一件事——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第三章
宝哥哥首摔通灵玉 林妹妹初还光爱情
红楼七年,十二月,黛玉由水路来到京城,荣府的几个三等仆妇已在码头等候多时。黛玉见接船的仆妇穿着考究,礼数完备,立刻相信了外婆家繁花似锦的种种传说。
此外,因初来乍到,黛玉生怕不懂规矩而遭人耻笑,遂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一句不敢多说,一步不敢多走。她很明白,做得多就可能错得多,什么都不做就永远不会错因此,她抱定主意,你们怎么安排咱就怎么做,不安排咱就等着安排。就这样,黛玉一路乘轿进入京城,穿越繁华地带,来到荣国府。
那个年代,大户宅院通常以“内宅门”为界分为“外宅”和“内宅”两大部分。“外宅”是男主人办公、学习及接待客人的场所,其主要建筑称之为“厅”,书房也设在这个区域。“内宅”是主人及家中眷属生活居住的区域,其主要建筑称为“堂”。通常,家中有客来访,男客人请到书房或者花厅,女客人则乘轿直接进入内宅。
“内宅门”又称为“二门”,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二门”即为此门,大家闺秀不得随便迈出,即使成年男性亲戚或者仆人,亦不得擅自进入。在《红楼梦》中,王夫人居住的荣府正堂“内宅门”叫做“内仪门”,贾母院的“内宅门”叫做“垂花门”。所谓“垂花门”,是指一种门的样式,即屋檐下吊着垂柱,而且门梁和垂柱上雕饰或彩绘了吉祥的图案。通常“内宅门”都会做成“垂花门”的样式。
黛玉是从西角门进入荣国府的,向北走了约二百米,轿夫换成府内的小厮,接船的仆妇们则全部下轿,围随着黛玉的轿子。他们进入一道小门后继续向北,很快来到一扇“垂花门”前,此刻,小厮止步,黛玉扶着仆妇的手,过“垂花门”,步行穿过两个院落,来到贾母的上房。
见到贾母,祖孙两人抱头痛哭,惹得众人也纷纷垂泪。哭完之后,贾母介绍了邢夫人、王夫人、李纨、贾府三艳等人,黛玉一一拜过。
随后,黛玉讲了个故事。且说黛玉三岁那年,癞头僧来到林家,声称黛玉若想平安,只有两条出路,要么出家,要么一生不见任何外姓亲友,说穿了就是不让见宝玉。我们知道,黛玉下凡就是为了还泪,泪还完了就意味着阳寿已尽,她若想长命百岁,唯有不见宝玉不流泪。
前有英莲,后有黛玉,为何癞头僧总想着让人出家呢?其实,所谓“出家”正是“引度”的代名词,甄士隐和柳湘莲的结局便是明证。
然而,林家根本没有采纳癞头僧的荒唐建议。因而,黛玉自小就病魔缠身,见了宝玉后,病情越发一日重似一日。
正说着,凤姐在众位丫头媳妇们的簇拥下高调登场。只见她,爱笑的脸庞上长着一副“三角眼”,这种面相组合绝对是笑里藏刀的最佳诠释。
接着,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经贾母介绍,凤姐又是泼皮破落户儿,又是凤辣子,合起来正是她的性格——泼辣。
另外,凤姐还有四大优点。第一,她嘴巴很厉害。不但语速很快,而且妙语连珠,只有她才能让贾母时刻开心。第二,她思路清晰。无论头绪有多么繁杂,她都能安排得井然有序。第三,她反应敏捷。遇到难题,别人都束手无策时,她能很快拿出解决方案,使得众人皆大欢喜。第四,她精明强干。秦可卿去世时,她兼理荣、宁二府,贾府之内,无人不服。
基于上述优点,凤姐深得贾母的喜爱,再加上王夫人是她的亲姑姑,因此,尽管她是荣府的长房儿媳妇,却长期执掌着二房的内务大权。
长期以来,由于凤姐具有双重身份,又整天呆在贾母身边,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整个荣国府均由她在管理。其实,长房仍然是邢夫人在主持,凤姐只是二房的内务总经理。同时,她守护在贾母身边,也有着替邢夫人尽孝道的意味,可谓两全其美。
随后,黛玉去拜访两位舅舅。但是,贾赦和贾政都借故未和黛玉见面。据说,舅舅与外甥女是否见面,同样关乎着男女大防的礼数。其间,贾政尽管没见黛玉,却委托王夫人提醒道,宝玉是个混世魔王,众姐妹都不敢招惹,希望黛玉也与他保持距离。
其实,对于宝玉的所作所为,黛玉早有耳闻,一直想着惹不起可以躲得起。然而,后来她才晓得什么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此外,荣国府出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贾母同二房住在正院内,长房反而屈居独门独户的东小院。
据考证,这与贾政的原型有关。且说,曹颙病故时,他的儿子还没有出生,他也没有亲生兄弟可以继承江宁织造的世职。于是,康熙特许曹寅从兄弟家过继一个儿子,继续担任江宁织造,目的是偿还曹家接待康熙所欠下的巨额亏空。
这个过继的儿子叫做曹頫,他就是贾政的原型。而贾赦的原型很有可能是曹頫的亲哥哥,尽管他是长子,但是,他来到曹寅家,只是个亲戚,只能寄居在东小院。
拜访完舅舅,黛玉回到贾母那里吃饭。饭后,混世魔王贾宝玉正式登场。但见他皮肤白嫩,眼神清澈,怒时含笑,气时含情。林妹妹见了,大吃一惊,感觉特别眼熟。
此刻,在宝玉眼中,林妹妹脸上一副愁容,身上一副病态。一对酒窝,堆满了愁绪;一双美目,装满了情意;一个脑瓜,充盈着灵气。宝玉见了,立刻说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的凡身终于见面了,尽管他们已然忘记天界旧事,却以似曾相识的方式向我们做出了暗示。
说话间,因林妹妹没玉,宝玉大发神经,摘下通灵玉一把给摔了。我们知道,玉兄正是那落选的补天石,它堕入凡间后,被宝玉口衔而生,贾府上下将它视为宝玉的命根子。因此,玉兄被摔,立刻引起一阵噪乱。幸好,他被女娲煅烧过,其质可以补天,自然不是宝玉能够摔烂的。
但是,还泪的人还没哭,宝玉倒先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出一段很无厘头的话,大概意思是:以前众姐妹都没有玉,我忍了,现在又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还是没有,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告诉我们一个歪理:大家都有的东西才是好东西。
见宝玉如此激动,贾母只得谎称,黛玉原本有玉,只不过随着妈妈陪葬了。宝玉听后,感觉大有情理,遂不再
追究。
接着,在贾母安排下,林妹妹和宝玉共同住在贾母上房。此外,贾母见雪雁太小,奶妈王嬷嬷又太老,便把鹦哥(紫鹃)送给林妹妹使唤。
当晚,宝玉入睡后,袭人见林妹妹和紫鹃尚未安息,便来到里间和她们闲聊,进而得知林妹妹正在垂泪。原来,她今日刚到贾府,便惹得宝玉摔玉,为此,她深感不安。
袭人连忙道:“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止,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这是林妹妹第一次洒泪,却被袭人一言引出日后无数的伤感。
林妹妹听完,略感释怀。随后,俩人又闲聊几句,方各自安歇。
次日清晨,林妹妹先给王夫人请安,又去探望李纨。李纨是贾宝玉的哥哥贾珠之妻。贾珠早亡,留下一子,名唤贾兰,年方五岁,已经开始读书。
李纨的爸爸叫李守中,祖籍金陵,官居国子监祭酒,从四品文职京官,相当于清华大学校长。虽说李家也是书香门第,但老李从小便教育李纨“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她只是认得一些字,书却读得极少,主要技能是针线、刺绣等。
当前,李纨是荣府二房中的大少奶奶,但由于贾珠早亡,单身寡妇不便抛头露面,内政大权便落在了凤总手中,而她的主要职责就是照顾贾府三艳的日常起居,负责教导和监督她们按照大家闺秀的规范去生活。她的剩余精力则全部用在了贾兰身上,那才是她的希望和未来。
然而,作为金陵十二钗正册之一,她注定也是个悲剧式的人物,她的悲剧是在封建思想培养下,自觉主动地守了大半辈子的寡,本指望儿子能给自己带来晚年幸福,最后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