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B穿着水仙黄的围裙,白色的泡泡袖罩衫,站在花布沙发的一边,周围是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和爸爸妈妈。她的小围裙上有刺绣的花朵,她的腰间系着一根宽宽的黄色腰带。B靠在妈妈身边,而妈妈坐在沙发上,抱着小弟弟。B的脚上是白色的袜子和鲜红的派对鞋,鞋的绑带缠绕着小脚踝。她在额头右上方别了一个白色的夹子,夹住棕色的直发。
这身衣服就是初生的我,它就像孩子一样,没有身份的意识。我的前生是中世纪后,一个中西部城市乡村俱乐部内人们的衣着。从制作工艺的角度来看,我诞生得甚至比这还早。我生来是城市教堂里那带有花边的白色长洗礼服。洗礼服长得过分,这是中世纪人们愿望的表达,他们希望婴儿能够存活并长大。当我变成幼小的B穿的红色灯芯绒工装裤的时候,我的身世也就不一样了。
在乡村俱乐部的那天,是我认识自己的第一天。那一天,我听见B忽然对我说:“你有干净的味道,你有柠檬派的颜色。在你的上衣上有一个故事。”
大人们弯腰看上衣的刺绣,然后拍了拍B的头。刺绣的图案是红色的小鸟,一片绿色中间有几条棕色的曲线。图案下方,绣着一行字:“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那年月,只有美国人才会把字绣在衣服上。当时(19世纪50年代),这可算得上是创新之举。衣服上的字正是买衣人想要传达的信息。
除了上衣以外,我的其余部分就像故事书中的女孩穿的衣裳。大人们给B读的故事有:小飞侠彼得·潘、小公主和众所皆知的爱丽丝梦游仙境。B系着腰带,扣着纽扣,头发束起……就差一双爱丽丝穿的条纹袜,就是一整套爱德华时代的装束了。
我是如何知道我的古代身世的呢?因为我能够洞察服装发展史。
在场的一大家人可没有去想“历史”问题。他们关注的是别人的穿着是否合适:年轻的阿姨系着宽腰带;年长的女士穿着粗花呢衣裳;年长的男士打着红色领结;年轻的妈妈则穿着轻便舞鞋。身着系带的棉质裙,脚踏系带环绕脚踝,鞋面上有个绸质蝴蝶结的红鞋。小小年纪的B,穿得中规中矩。这副打扮全是年轻妈妈的主意。令人惊讶的是,和许多战后的新娘一样,虽然已经从清纯少女变成半老徐娘,她还是无法想象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新的时代。她这样给B穿衣,似乎没有把B当成自己的孩子,倒是把B当成了战前的自己。
所以,我的出生连结着两个世纪的“童年”。在那段时期,领子、腰带、海军服,样样东西都被熨烫得平平整整。当今的情况则大不相同。有一天,B在一家纽约的餐厅里看见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小孩进餐。(我将B的所见所闻吸收并分析归纳——这是我们的交流方式)那个小女孩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牛仔布大贴袋上衣和彩色羊毛衫。她的母亲穿着一条宽大的粗布裙。
在我出生之时,年青人的衣着和年长者的衣着有天壤之别。幼年时的我更像1835年托尼·博登布鲁克的衣着,而不像现在的美国童装。在托马斯·曼所著的《资本主义传奇》的首页,有这样的描述:八岁的托尼穿着闪亮的丝绸衣服,对着一大家人大声宣读上帝创造人类,人类的一切均由上帝赋予的教义。大家都在笑这个满口资本主义信条的小女孩。
百年后,在这个乡村俱乐部,B通过我,重现了那个家庭希望看见的东西。
但是B自己并不信服。她总是一边看着衣服上的文字,一边琢磨,“早起的鸟儿真的有虫吃吗?后来是不是还会有虫出现?如果后来还有虫出现,后起的鸟儿就能吃到晚来的虫了。”
B表面上很顺从,肚子里却满是问号。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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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尼迪·福瑞沙,《时尚界的风景》作者
肯达尔具有很高的天赋和技巧,她给了我们这一有关衣着的细腻的即兴原创作品。这本书既想象丰富又含义深刻。
——凯塞琳·斯廷普森,纽约大学艺术与科学研究所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