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诧异的起因可能看似微不足道。胡珀牧师大约三十岁，一副绅士风度，尽管是单身汉，但不失牧师应有的整洁，仿佛有一位细心的妻子已为他浆洗过领带，刷去了礼拜服上一周来落下的灰尘。他的外表只有一样东西值得注意，就是胡珀先生戴着的那个黑面纱。它裹在他的额头上，垂下来遮着他的脸，低垂的黑面纱随着他的呼吸而抖动。靠近看，面纱好像有两层黑绉绸做成，完全遮住了他的脸，但除了嘴和下巴，也许没有进一步挡住他的视线，只是给一切有生命和没生命的东西蒙上了一层黑影。虔诚的胡珀先生戴着面前这块黑色遮光物，继续前行，步态缓慢从容，像全神贯注的人通常做的那样，微微弯腰，两眼看地，却对还等候在礼拜堂台阶上的教友们亲切点头。但是，他们都吃惊不小，几乎没有还礼的。
“我实在无法相信虔诚的胡珀先生的脸就在那块黑纱后面，”司事说。
“我不喜欢这黑纱，”一位老太太一瘸一拐走进礼拜堂，咕哝道。“他只是蒙住了脸，就把自己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我们的牧师疯了！”古德曼·格雷一边跟着他跨过门槛，一边大声说道。
胡珀牧师还没有走进礼拜堂，这件莫名其妙的怪事就传开了，让全体会众都轰动了。没有几个能忍住不扭头向门口张望的；许多人都直立起来，径直转过身；同时好几个小男孩爬上座位，然后又闹哄哄爬下来。礼拜堂里普遍一阵喧闹、女人长外衣窸窣声和男人的拖步声，与迎候牧师光临时应有就和众人面对面了。那个神秘的标志一次也没有摘下过。他领唱赞美诗时，黑面纱随着均匀的呼吸而抖动；他朗读《圣经》时，它在他和圣书之间投下阴影；他祈祷时，面纱沉沉地贴在他仰起的脸上。他试图向正在与之对话的可畏上帝隐藏自己的脸吗？
这就是一块小小黑纱的影响，不止一名神经脆弱的女人被迫离开礼拜堂。然而，也许牧师觉得面色苍白的会众可怕，几乎就像他们觉得他的黑面纱可怕一样。
胡珀先生是享有盛名的好牧师，但并非一位充满活力的牧师：他循循善诱努力引领教徒们走向天国，而不是靠圣经的雷霆之势把人们赶向那里。他这次布道的风格和方式秉承了他一贯布道说教的特征。然而。要么是布道本身的情绪，要么是听众的想象，有某种东西使这次布道成为他们曾经听到他所作的最有力的一次布道。和平常相比，今天的布道具有胡珀先生温和忧郁的性情。主题涉及隐秘的罪孽，以及我们对最亲密的人、对自己的良心都想隐藏的那些秘密，甚至忘了上帝能洞察到这一切。一种微妙的力量注入了他的言辞之中。每一位会众了牧师某种异常的特征，都盼望一阵微风吹开那块面纱，几乎都相信会出现一张陌生的脸庞，尽管外形、姿势和声音都是胡珀先生的。
礼拜一结束，人们都缺乏礼节一窝蜂似的匆匆跑出来，迫不及待传达闷在心里的那种惊愕。而且他们一不见那块黑面纱，心情也感到轻松了。有的人围成一小圈，紧紧挤在一起围在中间窃窃私语；有的人独自回家，默默沉思；有的人高谈阔论，哈哈大笑，亵渎着安息日。还有几个人自作聪明摇头晃脑，明白表示他们能看穿这个秘密；而有一两个人却断言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只不过是因为牧师先生挑灯熬夜，视力衰弱，需要遮光。过了一小会儿。虔诚的胡珀先生也跟在教徒们后面走了出来。他蒙着面纱的脸从一群人转向另一群人，面对头发花白的长者们表达出应有的敬意，碰见中年人，像他们的朋友和精神导师一般，和蔼庄重地向他们致意，对年轻人的问候既威严又关爱，还把双手放到儿童们的头上，祝福他们。这一向是他在安息日的习惯。回敬他的礼貌的是奇怪和迷惑的神情。没有人像以前那样渴望和牧师并肩而行，并以此为荣。老乡绅桑德斯肯定是偶然遗忘，忘了邀请胡珀先生到他家用餐。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