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进一步探讨这方面的问题,让我们再看个例子:自然界有许多奇山异水和美景秀色,人们只要置身其中便能够欣赏。但有些自然风光,除了它本身的自然美所具有的普遍欣赏价值外,还注入一些特殊的民族历史文化事件,带来种种不同的背景情味和感情色彩,产生特殊的欣赏价值。一个普通的外国游客登上了庐山,也会为那里的自然美景所吸引而流连忘返;而他并没有感受到一个中国人所感受到的一切:对中国人来说,它不只是自然美景,而是文化名胜;人们在欣赏大自然风光的同时,脑海里会浮现出谢灵运、李白、孟浩然和历代诗人咏庐山的诗篇,还会想起五代后梁名画家荆浩的《匡庐图》和无数画家卷轴中令人神往的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庐山面目。这种情况正如敦刻尔克(Dunkirk)不单是一个法国海港,而滑铁卢(Waterloo)也不单是个比利时的地名:它们除了地理意义之外,还包含着历史文化上的种种背景和联想。文化背景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现象,在日常生活中,错误或虚假的东西一经发现便会抛弃,失去它的意义或作用;但文化领域里的情况却不那么简单。苏东坡游赤壁,错把湖北黄冈县西北江滨的赤壁山当成三国赤壁之战的地址,写出著名的前、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的词作。有些画家也据此为题材,画出了雄壮或优美的卷轴。南宋朱锐的《赤壁图》和马和之的《后赤壁赋图》即其例。尽管后人考证出苏东坡弄错了地点,可是《赤壁赋》和《念奴娇》的文学价值并不因而受到损害,而黄冈县那个“弄错了的”赤壁山,却因此在地理意义之外,增添上一层文化意义,具有特殊的游览价值和历史价值。也可以说,特殊的历史原因造成特殊的文化现象,产生特殊的文化价值。在这里出现的“读者反应”或“游览者的反应”,中外肯定是不等效的。也正因为这样,把一种异质的文化倒转过来,通过翻译进入另一种文化,这中间不能没有差距,不能没有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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