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篇
像洞穴一样的的演出大厅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欢呼声、笑声震得四周的墙壁都颤动。但是在一条走廊的尽头关着的门子后边却孤零零地坐着一位女士。就在几分钟之前,她还充满自信地带着迷人的微笑轻盈地穿行在观众和后台的技师们中间。可现在她却显得惴惴不安,身子也在颤抖。她吩咐舞台管理员打杯水来,之后,便慢慢地等。管理员端着一杯纽约市自来水公司的水走过来,不承想女士却抱怨道,“他们耍人。听我说……,”管理员根本没顾上听她说什么,因为女士瞪着他的眼神和说话的声调把他惊呆了。这是怎么了,玛丽莲·梦露。这小伙子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刚刚荣幸地同美国总统握过手,但即使如此,眼下的情景给他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
刚才,玛丽莲从化妆间里探出头向他要水的时候,看上去像是感情上受到了什么刺激,表情迷茫慌张。而现在她仿佛是在向这小伙子讨要不同的东西:对问题的看法,心理的慰藉,甚至是在讨要智慧。玛丽莲看出自己的样子把对方吓着了,便马上换了副表情,脸上露出了微笑。她心里清楚这小伙子也是成百万爱慕她的男人中的一个。但有件事这小伙子毫无知晓,他要知道的话肯定会倍感意外。那就是玛丽莲也爱他。
这是1962年5月19日。玛丽莲·梦露的社交圈子到这个时候已经只剩下寥寥数人了。这应该是她自身的生活状况造成的。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许多人一直极力开导她,希望她摆脱掉后来经常出现的心情急躁或偏执狂症状。但他们白费口舌。对于自己的情况玛丽莲比谁都清楚。到后来,她的毛病一发作,朋友们只能顺着她,说她的要求都是对的,即使这所谓正确的要求给她自己带来是痛苦。最后,也就没人再想着把她从黑暗中拽出来,于是她开始在大部分时间里孤身独处,胡思乱想,而这种状态又必然使她堕入绝望之中。于是便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和她不认识的追星族偶遇,但一接触便把对方搞得目瞪口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想起自己是谁,人们在期待自己做些什么。
玛丽莲推了一把倚着的墙站直身子,走到年轻的舞台管理员面前,探着身用双手抓住他的耳朵,然后闻了闻他的头顶说,“谢谢你,”她柔情地说道,“我该准备出场了。”
小伙子赶紧往外溜,此时她大声唱着歌走向了一面大镜子,当他的手握住门把手时,又听见她在放声大笑。门关上之后,里面又恢复了平静。管理员心里嘀咕玛丽莲这种怪样会让后台人怎么想呢。这到底是怎么了?先不说刚才化妆室里这一幕,她那漂亮的脑袋瓜儿里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玛丽莲练得太苦了,”她的朋友苏珊·斯特拉斯伯格说,“我说,她也太过分了。她也太当回事了。不过是唱首《生日快乐》罢了。多数演员闭着眼就把事儿办了。”
但是,现在的玛丽莲已经不能算作“多数演员”之列了,甚至可以说不属于多数“人”之列了。真实情况是,她正进行着一场地球上许多人都在进行的以日常生活为基础的特殊的战争,她的敌人是:精神疾病。在周围的人看来,她反常的情绪波动和突如其来的古怪行为不过是玛丽莲这种女人的一种怪癖而以。几乎没人注意她一生大部分时间里所经历的难以忍受的精神折磨。这有可能是玛丽莲其人最大的一个特点。
不过,这天晚上,玛丽莲这个世界公认的大明星怎么就会觉得自己被人耍了呢?虽说玛丽莲以前经常产生错觉,觉得别人认为她坏,对她说三道四,但今天她是对的。那些人的确在戏弄她。
到现在为止,媒体已经用掉了成加仑成加仑的油墨向世界炒作玛丽莲·梦露其人----对名人来说这并不新鲜。但是,在这次来纽约麦迪逊花园广场演出的几周前,媒体的油墨印刷出来的大量报道却话锋一转,开始抨击她,说她没有责任心,说她在最近一部影片的拍摄过程中经常迟到或干脆不来。也正是因为拍摄这部片子她最终被解雇了。此事被搞得沸沸扬扬,但人们似乎并不在意。毕竟是玛丽莲·梦露嘛。按公众的想法,她这样的人是持有全权委任状 的。那些至少当了十年玛丽莲粉丝的人们把她干出的越来越让人出乎预料的事看作是她必须具有的短处,认为只有这样玛丽莲才是玛丽莲。但事实上,她这种招惹麻烦的举动绝非是人们通常在鸡尾酒会上作为笑料用来佐餐的那种明星怪癖。她这是病入膏肓的征兆。
这天晚上是庆祝约翰F.肯尼迪总统的生日聚会,到场的有很多著名演员,其中有弗兰克·辛纳特、戴安·卡罗尔、杰克·本尼、亨利·方达、蕾昂泰茵·普莱斯等众多名流。每个人物先是被隆重介绍给大家,然后登台献艺。但轮到玛丽莲时情况却大不一样。
“总统阁下,接下来出场的是玛丽莲·梦露,”英国著名表演艺术家彼得·劳福德端着腔调在整个晚会过程中把这句话重复了多次。但是,每一次宣布她出场都是一场恶作剧。聚光灯会一下子转到舞台的外边,台上一片漆黑,让她登不了台。当然,接下来自然是一片哄笑。这种离谱的玩笑是在说玛丽莲·梦露这人靠不住。读者可能会觉得这事滑稽?其实不然,尤其是当人们耐下心来查一查为什么会说她靠不住。
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把她弄得垂头丧气,一想到最后终究要上台露面,尔后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的聚会上会成为人们嘲笑的话柄,这让她心烦意乱。事实上,她一生中遇到的这种场合颇多。她也清楚有人总喜欢围绕着他们认定的玛丽莲的短处做文章,而从不看她的长处。“一提玛丽莲,多数人想到的不是她的天资,”迪安·马丁这样回忆说。“他们的看法是,上帝赐予了她女神一样的美貌,却给了她孔雀一样的大脑。”实际不然,玛丽莲可绝不是那种脸蛋儿漂亮头脑简单的金发女郎,她要比多数人想象的聪明得多。多年来,她恰恰是用自己的智慧掩盖了内心深处的精神折磨。
这天晚上就是个例子。她决心要竭尽所能顶住,她要用剩下的一点点正常人的力量把自己还原成那个为世人熟知的受爱戴的女神。玛丽莲最终站在了台上,剧场里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喊。她魅力四射,充满威严,美貌绝伦。彼得·劳福德看着她缓缓朝自己走过来,她穿着薄薄的紧身纱裙,所以步幅迈得很小。于是,彼得又喊出一句诙谐的妙语,作为今晚这场恶作剧的收官之作:“总统阁下,她来晚了点儿…,玛丽莲·梦露。”说完他伸出手去把遮在这位女影星丰满胸脯上的一块白鼬皮扯了下来。玛丽莲像赤身裸体一样站在台上,透露着飘逸的美,挂在身上的饰物和珠翠在强烈的舞台灯光下闪闪发光。
台上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得等着观众的嘈杂声静下来才能演唱。台下的叫喊声持续了好一阵子,不过最终算是安静下来了,剩下的是粗粗的喘气和低声的叫好,这些声音大都是那些男侍们发出来的。在她演唱之前足足等了有三十秒钟,伴唱们出现在台上。在这段时间里,下边传来的先是嘘声和叫喊,接下来是低声的咕哝,最后是稀稀拉拉的笑声。她把手搭在眉毛上遮住刺眼的灯光,可能是想更清楚地看看那位寿星。她希望此人将来有一天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国家的头儿,而且还会有别的身份。一会儿,前排的一个男人发出一声粗野的笑声,声音很大。玛丽莲放下手叹了一口气,不再等观众安静下来,开始了她的演唱。台下依然乱哄哄的。
“祝你……生日快乐,”她用柔情的轻声唱着,嗓音很性感,但多少有些跑调儿。“祝你身日快乐。祝你……,总统先生。祝你生日快乐。”她极力地炫耀着自己来满足观众的欲望,要给他们留下对玛丽莲·梦露准确而又具体的印象。第一次合唱之后,她示意观众一起互动。“大家一起唱!祝你生日快乐……,”台下迎合邀请,随着她胳膊发出的不太规则的指挥一起唱了起来。
演出结束后,一个男人从她的身后走过来。这时候,轮车推进来一只生日蛋糕,所有的照相机都掉转过去抢拍镜头,而她却被护送着离开了前台。此时,她特别想留下来,因为约翰F.肯尼迪正顺着台阶走上台来向来宾们致谢。玛丽莲很想能轻轻地吻他一下,然后再退到后台去。但是,很多人觉得她那天晚上的表现太不合常规,太离谱。“哼,就她那副打扮,让人真不舒服。”戴安·卡罗尔后来回忆说。“我说不上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却记得大家有些紧张,有些人都……急了。”
来到后台,玛丽莲听见了总统对她的表演发出的赞美之词。他说,“献给我的《祝你生日快乐》这首歌,嗓音非常甜美,令人心旷神怡,听了这样的歌,我退出政坛都值。”还是在几个月之前,玛丽莲曾对肯尼迪说起过她的前夫乔·迪马吉奥曾要求她退出演艺圈做他的妻子的事。现在听总统这么一说,她的脸上闪出了一丝惊讶。后来,她还专门就这事问过肯尼迪的妹妹帕特·肯尼迪·劳福德,想搞清楚肯尼迪说那番话是不是对她有意思。按照逻辑,回答很可能是否定的。然而,当时玛丽莲的思维能力早就开始枯竭,完全生活在一种时而清楚时而糊涂的混乱状态之中。多年来她就是这样维持着自己的幻觉。实际上,在她生命的晚期人们看到的那个明星不过是一副躯壳而已。这副躯壳只是一个多年前就已经消失了的人的蓄意复制品,如果说以前曾真的有过这么一个人的话。
……
——图书馆杂志(重点书评)
“Taraborrelli拂去了神话和传闻上的蜘蛛网,他以非凡的调查研究和流畅的书写捕捉到了玛丽莲的活力、敏感、绝境,以及伴随着一段不易忘怀的亲密关系的绝望之感”
——美国出版人周刊(重点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