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25日,星期一。天气阴沉。
这是日历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天。时间平静地流转,空气自由地流动,花儿安详地绽放,日子像每一个已经过去的昨天一样开始。
人们一如往日地上班,为渴望实现的梦想而奋斗,聊天、吃饭、散步、钓鱼、相爱或者分离。如果,这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呢?是否会倍加珍惜?这按部就班开始的一天,是93岁的白方礼出殡的日子,他将踯躅远行,去赴一场“约会”,去世多年的老伴,说不定会责怪他来得晚了。他或许会这般解释:我得蹬车支教啊,下不了车啊,要是身体好了,我肯定还得蹬呢!在天津,“支教模范白方礼”无人不知。这位饱经风霜的三轮车夫在他74岁正式退休不久后,为了资助困难学生、优秀教师、公益事业,毅然决定蹬车支教。据不完全统计,在他74岁至87岁的13年间,累计捐款35万余元,资助了300多名困难学子。
他的名字,早已成为一个符号、一个象征,成为普通百姓无私支持国家教育的代名词。
天津市河北区黄纬路抗震里,建造于1976年大地震后的灰色楼房,白方礼在这里度过了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凌晨6点,在微冷的晨风里,人群从城市的各个地方朝着抗震里赶来,自行车、电动车、私家车,车辆太多,楼群里停不下,有序地停在黄纬路两侧的路边。
楼下,花圈成叠,长明灯未熄。人群压抑着情绪,静静地等候。
似乎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人们希望拉住时间,让它的脚步可以再慢一点。时间,它让肌肤爬满皱纹,让微笑饱含沧桑,它不知带走了多少人……这一次,它要带走白方礼,带走那张我们闭着眼睛都可描绘的容颜。时间,是无情的。
早上7点,抗震里和黄纬路被人群“包围”。亲属们捧着白方礼的遗像缓缓下楼,走向在楼外等候的车辆。没有人刻意维护秩序,但拥挤的人群呼啦啦地让出一条道。
“白大爷,你走啦……”是一名大娘的声音,那不是凄厉的号啕,而是如同平日见面时的轻声一问。
“送白大爷……”人群中爆发出低沉的呼喊。
四辆布置了黑纱和老人照片的5路公交车上迅速地挤满了人。5路公交车队总站位于天津站附近,白方礼蹬三轮车支教那些年,常拿个大玻璃杯到车队打热水,和司机师傅们聊天。这一次,车队派来义务送行车。
还有等在附近的夏利出租车,里面同样坐满了人,当天,这些车负责义务接送为白方礼送行的市民。
7点半,大家起程前往河北区第三医院。9月23日,白方礼在家中去世后,遗体被暂时安放在第三医院太平间。
老人的遗体被抬上殡葬车。很多市民高举着老人的照片声声呼唤着,挤不上车的人眼望着车队,跟出了很远。
车队在缓缓地环城,从第三医院返家,经过家门,又开上主干道中环线,最后经京津公路前往北仓殡仪馆。市民们是想陪伴着白方礼再“看一看”他生活了数十载的城市。无数次,老人_脚高一脚低地蹬着三轮车碾着路面,冬日严寒,夏日酷暑,每一条街道,他都再熟悉不过。
车队驶来,沿途的车辆全都让行,行人大多伫立。最后的告别,缓慢而沉重。
他是位平凡的老人,没有文化,没有豪言壮语,个人账户里没有钱;他苍老清瘦,隐没在人潮里,没有人看得出他曾用老迈的身躯当作烛光,照亮300多名贫困学子的求学路;他一定没有想到,年轻时,自己一无所有到天津讨生活,离去时,却拥有这样一列盛大的送行队伍,拥有这样一场“风光”的葬礼。
天津北仓殡仪馆外,早已有几千名与老人素昧平生的送行者踏着晨辉而来。
“白爷爷,我们永远想念您!”“白爷爷,一路走好。”来自天津耀华中学、第78中学、红光中学、南开大学等学校的学生们拉起白地黑字的条幅。
来自河北省青县的一名老人对白方礼的大幅照片行三拜九叩大礼,这一天,他凌晨从家出发,走路、乘车,一路打听,总算在告别仪式前赶到了殡仪馆:“老白啊,我代表家乡人民来送你……”真的如儿媳在老人去世前对他说的那样:市民们来了,学生们来了,记者们来了,大家都来送他,而他穿着整齐干净的衣衫,体面地躺在花的海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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