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启功先生的师承关系，就不能不提北师大老校长陈垣先生。启先生中学没毕业，可陈垣（援庵）先生让他教辅仁中学。当时学校负责教学的人，认为启功先生没什么文凭，怎么教中学？就把他给辞掉了。后来，陈垣先生就说，你教不了中学，就去教大学国文。陈垣先生认为，启先生虽然没有什么文凭，但在写作、作画上都很好，所以他有能力教大学。而后，陈垣先生给启先生讲了课堂教学的九条注意事项，启功先生一辈子记住并实践了这九条。我讲师承关系，就是指这种教学方法、教学精神，不是哪个学派。我们今天有些博导，很奇怪，自己的学生写论文，必须要听他的。他自己懂的，有专门研究的，学生才能写这方面的论文，老师不懂，就不许学生写这方面的论文。这是不对的。我在新疆工作十年，对边疆有感情，对唐代的边塞诗也有些兴趣。当初我写硕士论文的时候，我提出来，要写唐代的边塞诗和边塞地名的考辨方面的论文。启功先生当时就说，你写这个我一点都不反对，虽然我没去过新疆，我也不了解你考的那些地名，你说在东，就在东，你说在西，就是西，我没去过。你可以写，只要你自圆其说，自成一家，我就同意你。这就是老师的民主精神。我也见过有的老先生，在一个学术研讨会上，有一个已经毕业的学生，站起来发言，刚讲几句，老师觉得他的观点跟自己不一样，一伸手把他摁在座位上，不让他讲。这样怎么能培养学生有自己独立的见解，有创新的能力呢？所以，我讲师承关系，就是提倡创新的精神和方法，包括要放丌让自己的学生大胆地思考、独立地思考。我知道现在高校里，很多学生为论文开题报告而苦恼，担心老师不同意。其实，已所欲或不欲，都应该“勿施于人”。我今天还要讲，师承关系中的尊师重道这个问题。尊师重道，我认为是一个人一生立身的根本。尊敬自己的老师，并不是说要百分之百地同意他的观点，而是从本质上尊敬他。既不是师云亦云地盲从，也不是违心敷衍。今天我们的高校有些做法很奇怪，比如学生可以在电脑上评判老师，说这个老师讲得好，那个老师讲得不好。这看起来没什么，好像是提倡学生民主评议，教学民主。但这里存在很大的问题，因为整个社会的氛围与教学民主有差距。这样就造成什么现象呢？就是我们有些老师，课堂上不敢很好地发挥自己的特长，也不敢大胆地管理学生，他稍微得罪一些学生，学生就有可能在电脑上评价这位的不好，这老师最后可能被评为不合格，连奖金也拿不到。台湾也是一样，我前年去台湾某大学讲了一个学期的课，有的老师胆小得很，放松管理，我就不那么客气。那所大学史学系两个本科班80多个学生选修我的课，我讲首堂课的时候，有些学生坐在那里喝着珍珠奶茶，吃着汉堡包，这是在听课吗？我很生气，就讲：我又不是在茶馆说书的，你们在那边又吃又喝的，这怎么行？他们还辩解说，上下课时间紧，没有时间吃，其他老师不管。我说，可以允许你们在教室外面吃，吃完你再进来。我说，我不怕得罪你们，你们可以在电脑上评判我，可是我是从大陆来的，到时候我回去了，你们也找不到我，我给你不及格，你也没办法找我。这样“治”了之后，好了很多，当然这种“治”是爱护他们。后来我临走的时候，很多学生，包括硕士生、博士生都说，我们就缺乏一个正常的教学氛围。所以，他们很希望也很喜欢有更多的大陆学者、教授到台湾给他们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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