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的变故,往往能毁掉一个人,也能成全一个人,王芝泉属于后者。
1941年,王芝泉(这时的她随父姓,叫“傅芝泉”)出生在“天府之国”四川。这是一个标准的书香门第:父母都受过高等教育,父亲傅况麟还是位律师——在20世纪上半叶的四川,这不啻是上流而时髦的职业。家中有三个孩子,芝泉是老大。如果日子就一直这么平静而美满地过下去,芝泉可能像母亲王玉冰一样,规规矩矩地读书,风风光光地嫁人,再生儿育女,培养子嗣成为名门望族的翘楚。
果真如此的话,生活中多了一个名门淑媛,昆曲的红氍毹上却少了一位难得的大武旦。
但是命运的安排不是这样温馨而俗套。
川渝信美,是个安逸的生活之地,却容易消磨事业上的雄才大志,父亲决意要出去闯一闯,于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到了陌生的上海滩。事实证明,父亲还真有本事,一无背景二无朋友三无路子,竞能在上海滩立下足来,事业渐渐崛起,并在南京路上开起了律师事务所。遂寄信一封,建议全家迁至上海。
一个萧瑟的冬日,年轻的母亲带着三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出了门。芝泉已经懂事,妹妹也能到处跑了,小弟弟尚在襁褓之中,还有一位人称“吴妈”的保姆同行照顾。五个人乘坐轮船,顺江而下。俗话说,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尤其是带着一群孩子,顾此失彼,手忙脚乱。加之旅途中屡屡遇险,从未出过远门的母子们面临着从未有过的考验。一天,不知怎么回事,船身猛烈晃动起来,随即缓缓下沉,一船人惊慌不迭,只听见船长下令,让旅客把所有的行李都扔下水去,以减轻分量。母亲毅然行动,一旁的小芝泉急了,拉住行李硬是不松手:“妈妈,真的要扔啊?”妹妹愣愣地拉着妈妈的衣角,不明所以;弟弟正流着涎水睡得香甜,什么都惊扰不了他的世界。芝泉只恨自己势单力薄,拦不住母亲,看着母亲已经扔掉了两个大箱子,她快要急哭了,大喊:“以后我们用什么过生活?”母亲躬下身,不紧不慢地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人在,以后都还可以买的。”小芝泉似懂非懂,但被母亲那股气势深深震慑,不再阻拦。可幸天遂人愿,船身渐稳,一行人终于平安抵沪。
到了父亲新买的房子中,小芝泉兴奋了。楼下是名声斐然的“南京理发店”,楼上就是挂着明晃晃牌子的父亲的律师事务所。商住两用,地方有两三百平方米,宽敞明亮,还有丽三个职员听从父亲调遣。置身于父亲一人打下的“江山”中,一家人焕然成为“新上海人”,又回到了如从前一样殷实、安定的生活。
但是,有些东西是永远回不来了。在物质条件越来越让人如愿的同时,父母的关系却起了微妙的变化:一个职场得意,风生水起;一个锅碗瓢盆,鸡毛一地;曾经的温存渐渐化成了令人难耐的温吞,一对佳偶成了熟悉的陌生人,离婚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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