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识回忆”中的批判性导向
显然,该书并不是历史读本,对必然性的关注并不是板起脸地以论说方式进行,而是托付给了基于童年回忆的意象展示。此间处于前列的是作者个人儿时的经历和感受,因此所述的社会必然性也首先是关涉作者个人的社会必然性。一个人的童年会有很多经历和感受,许多让人无以忘怀,甚至陪伴人的整个一生。但是,对后来成长产生影响并留下烙印的只会是其中的一部分,恰是这些部分需要去辨识。这些部分虽然没有完整体现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但却展现了个人生活道路的内在关联。《柏林童年》通过“有意回忆”作出的记述,正是作者童年经历中映现此后生活道路必然轨迹的部分。无论对年少时读书嗜好,还是对自我陶醉之游戏的描述,无不暗示了作者此后的思维和行为,如第一稿“柜子”(最后稿“长统袜”)中记述的对当年热衷的与包卷着袜子的游戏,显然在于宣明作者此后笃信的有关形式与内容关系的思想。即便在一些表面看似乎纯属对过去某件事或某段经历的描述中,其间的思想倾向也是跃然于字里行间,那不单纯是当年,也是此后一直延续着的倾向,如“圣诞天使”中出现的对圣诞节邻居窗棂中暗含的“孤独、衰老、贫困以及苦难”的发现,清楚暗示了对当时现实的不满,正是这些童年的经历和感受铸成了此后本雅明的所思所想。因此,徐特尔就该书指出:“本雅明对过去的展现并不是为展现而展现,而是为了宣明过去中所隐含的指向未来的要素。”19这个未来首先指向的是作者个人生活。在同样的意义关联中,斯重迪(PeterSzondi)在将本雅明的《柏林童年》与普鲁斯特类似回忆进行比较后指出:“普鲁斯特追寻的是过去的后效应,本雅明则追寻未来的前效应,而这个前效应本身在当时已成为了过去。”20在“过去的后效应”这里,重音在过去,而“未来的前效应”则将重音放在了未来。虽然任何回忆都带有着“过去之后效应”的印迹,都映现着过去留下的效应,但如果将过去作为未来的前奏来看,那么,此间的必然就会跃然而出。
当然,对个人生命之内在必然的展示并不是本雅明童年回忆的终极目的所在。事实上,一个人绝不可能独立地生活在纯个人的真空里,每个人的生命都不由自主地与所依附的环境连在一起。在本雅明那里,无论就他的童年还是以后的生活而言,现代都市毋庸置疑地是其成长和活动的营巢。因此,童年回忆凸显的个人生命之内在必然最终映现的是现代大都市的必然容貌。因此,本雅明自己在论及《柏林童年》一书时就曾指出,该书涉及的是:人对大都市的体验是如何深深植根于在该城市度过的孩提时代的。21在本雅明那里,对现代都市生活的体验并不单纯是对个人生命的体味,而更多是由此对正处于成型中之现代主义的体验,回首本雅明对现代主义的关注,其间都市生活便是一个义无反顾的人口。无论巴黎(《巴黎拱廊街研究》)还是柏林(《柏林童年》),这二个当时正处于鼎盛期的现代大都市都成了本雅明体验和观照现代主义的场所。因此,美国当代著名本雅明研究者乌维·斯戴纳尔(UweSteiner)新近指出:“沿着波德莱尔和超现实主义的路径,大都市成了本雅明感受现代主义的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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