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终追远”,民德如何归厚【原文】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学而篇·第九章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学而篇·第十一章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为政篇·第二十章《论语·学而》篇第九章,是曾子的又一条语录。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这条语录不长。尽管历代注释有些歧义,单就字面理解。并不特别繁复。一般的白话注释如下:谨慎地对待父母的死亡,追念远代祖先,自然会导致老百姓归于忠厚老实了。历代译注产生歧义,主要在“慎终追远”四个字上。比如在《论语别裁》中,作者南怀瑾先生就不同意古来译注。南先生认为:终,是终了结果的意思;远,有远因远由的意思。做人行事,欲慎其终,莫如先追其远。他还引用了佛学的概念进一步界说,“菩萨畏因,凡夫畏果”。用通俗点的话来说,想要求得最终好的结果,应该从最初的动因着手。这样,大家行事做人,注意慎终追远,整个社会风气也就归于厚道之德行了。南先生一时之大家,并不因循前人,而能别开生面。但这样的译注,同时带来了一个问题:语焉不详的古语,或者无有定解的古语,后人随意给予解释,极其可能突破译介的传统规范。比方这儿的“慎终追远”四字,可能变成随意装入物事的口袋。而且,按照南先生的解释,文理逻辑不易摆顺。做人行事,慎其终而追其远,注重个人之修为、处世之慎重,如何可以联系到“民德”社会风气方面?这样解释,恐怕难免失之牵强了。那么,“慎终追远”,究竟应该怎样解释?对此,我觉着还是遵从惯常的解释较为合理。“慎终追远”,说的就是“慎对父母丧事、追怀远祖功德”。我认为:惯常的解释,有合理的支撑。有着什么样的合理支撑?答案就在《论语》中。《论语》的各章文字,虽然各自独立成章,但上下承接的章节,往往多有内在的联系。
《论语·学而》篇第十一章,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编辑者在这儿放置孔子谈论孝道的语录,不啻是在呼应曾子的“慎终追远”。慎对父母死亡、追怀远代先祖,关乎孝道。“慎终追远”,说的就是孝道。孝道,是孔子仁学的核心构成之一;孝道,确实又关乎民德,关乎到整个社会风气。这样解释,相对比较顺里成章。当然,曾子的这条语录惜乎太简,有言简意赅的优点,却也容易让人产生疑问。按惯常解释,“慎终追远”四字是“慎对父母之死、追念先祖”的意思;那么,读者首先就会发问:这样做了,如何就能导向民德归厚?其问有什么必然性?社会道德、社会风气,当然应该注重。关于这个问题,人们常常会陷入一种过于理想化的思维模式:经由宣传部门的倡导,每个人都争做好人,尊奉仁义道德,那么,整个社会不就变成一个君子国了吗?但在事实上,事情远没有那样简单。社会道德状况,总是处于一种不均衡的状态。对此,我们至少可以发问:社会道德风气的主导因素在哪儿?民德归厚的根子在何处?且看《论语·学而》篇中紧接下来的第十章。子禽问于子贡,先是一个肯定句式,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我们的老师到了某一邦国。必定先要知道该同该地的行政状况。无论在任何邦国,统治者的为政状况、其言行道德,往往决定着整个社会的道德风尚。夫子每到一国,必闻其政,关注的正是这个重心。
对于这一重心,孔夫子曾经多次言及,对居上位者提出了严格的要求。
《论语‘为政》篇第二十章,孔子告诫季康子应该如何临民: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如果说,整个社会风气之良化,在于民德归厚;那么,期望民德归厚,居上位的当政者必须以身作则。当政者庄重,民众就会敬顺;当政者孝顺、慈爱,民众就会忠诚;举拔好人、教育能力不足者,民众就会勤勉。假如居上位者在弑父戮兄、八佾舞于庭,乃至横征暴敛,仅仅指靠普通民众的慎终追远,怎么能匡救整个社会的道德风尚?孝道,是仁的重要内容。在整部《论语》中,孔子曾多次言及。但孔子提倡孝道,从来也没有忘记强调:孝道,不是为政者仅仅针对民众提出的要求,它首先应该是为政者必须恪守的起码道德。所以,曾子提出的“慎终追远”,固然没错,却惜乎过简。他没有指出这一行为的主体。“慎终追远”,首先应该是对为政者的要求。当为政者、居上位者做到了,才可能行为世范,影响推行于整个社会,民德才可能归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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