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的玄远任达狂诞之风,一直持续到南北朝尚有风流余绪存焉。陶渊明的归隐田园,未尝不是此一风气的一个归结点。
《文心雕龙》“明诗篇”说:“江左篇制,溺乎玄风,嗤笑徇务之志,崇盛亡机之谈。袁孙已下,虽各有雕采,而辞趣一揆,莫与争雄,所以景纯《仙篇》,挺拔而为俊矣。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竞也。”其中关于南朝宋初的“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一语,指的就是此种风气转变情形。所以陈寅恪先生认为,陶渊明的思想是“承袭魏晋清谈演变之结果”。但陶的思想属性,寅老以为是“外儒而内道”,而与佛教学说没有多少关联。
陶渊明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他已经从名教与自然的撕裂纠缠中走了出来,既不必像山涛那样在“宫阙”和“竹林”之间两厢和悦,也无须如向秀一般始离而后附。阮籍似的一面竭力冲破名教的网罗,一面得到“大将军”暗中保护的尴尬,也不必了。他回归到了可以使自己安身立命的“田园”。魏晋南北朝时期士人由“魏阙”到“竹林”再到“田园”的精神寻游路向的转变,不仅是生活道路的转变,也是个体生命的归宿和精神理想栖居之所的转变。如同寅恪先生所说,陶渊明的“非名教之意仅限于不与当时政治势力合作,而不似阮籍、刘伶辈之佯狂任诞”。
当时的士人其实还有另外的精神栖居点和归宿,这就是佛教和道教。南北朝是佛教大行其道的时期,此一新信仰同样可以让士人得到哪怕是瞬间的安宁。南朝由东晋而宋而齐而梁而陈,二百七十二年的时间,五易朝纲,对浮屠的笃信始终未尝有变。梁朝之武帝萧衍甚至宣布佛教为国教,自己则三舍其身,这在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北朝虽然出现了北魏太武帝和北周的武帝两次毁佛的举动,但为时甚暂,并未从根本上影响佛教在北朝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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