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寂寞濠梁
他高踞于精神世界之巅,俯瞰滚滚红尘,能够看轻世俗人之所重,也能够看重一般人之所轻。他追求一种“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的悠然境界,不愿“危身弃生以殉物”,不愿因专制王权的羁縻而迷失自我、葬送身心自由。
一
从小我就很喜欢庄子。
这里面并不包含着什么价值判断,当时只是觉得那个古怪的老头儿很有趣儿。庄子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故事大王”,他笔下的老鹰、井蛙、蚂蚁、多脚虫、龟呀、蛇呀、鱼呀,都是我们日常所能接触的,里面却寓有深刻的人生哲理。他富有人情味,渴望普通人的快乐,有一颗平常心,令人于尊崇之外还感到几分亲切。
不像孔老夫子,被人抬到了吓人的高度。孔夫子是圣人,他的弟子属于贤人一流。连他们都感到,这位老先生“仰之弥高,钻之弥深,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带有一种神秘感,说“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我们这些庸常之辈就更是摸不着门了。老子也和庄子不一样,“知雄守雌,先予后取”,可说达到了众智之极的境界。但一个人聪明过度了,就会给人权谋、狡狯的感觉;而且,一部《道德经》多是为统治者立言,毕竟离普通民众远了一些。
若是给这三位古代的哲学大师来个形象定位,我以为,孔丘是被“圣化”了的庄严的师表,老聃是智者形象,庄周则是一个耽于狂想的哲人,当然也是一个浪漫派诗人。
老子也好,孔子也好,精深的思想,超人的智慧,只要认真地去钻研,都还可以领略得到;可是,他们的内心世界、个性特征,却很不容易把握。这当然和他们的人格面具遮蔽得比较严实,或者说,在他们的著作中自身袒露得不够,有直接关系。特别是老子,五千言字字珠玑,可是,除去那些“微言大义”,其他就“无可奉告”了。
庄子却是一个善于敞开自我的人。尽管两千多年过去了,可是,当你打开《庄子》一书,就会觉得一个鲜活的血肉丰满的形象赫然站在眼前。他的自画像是:“思之无涯,言之滑稽,心灵无羁绊。”他把生活的必要削减到了最低的程度,住在“穷闾陋巷”之中,瘦成了“槁项黄馘”,穿着打了补钉的“大布之衣”,靠打草鞋维持生计。但他在精神上却是万分富有的,他“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万物情趣化,生命艺术化。他把身心的自由自在看得高于一切。
他厌恶官场,终其一生只做过一小段“漆园吏”这样的芝麻绿豆官。除了辩论,除了钓鱼,除了说梦谈玄,每天里似乎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干。一有空儿就四出闲游,“乘物以游心”,或者以文会友,谈论一些不着边际的看似无稽、看似平常却又富有深刻蕴涵的话题。
一天,庄子和他的朋友惠施一同在濠水的桥上闲游,随便谈论一些感兴趣的事儿。
这时,看到水中有一队白鱼晃着尾巴游了过来。
庄子说:“你看,这些白鱼出来从从容容地游水,这是鱼的快乐呀!”
惠施不以为然地说:“这就怪了,你并不是鱼,怎么会知道它们的快乐呢?”
庄子立刻回问一句:“若是这么说,那你也不是我呀,你怎么会知道我不晓得鱼的快乐呢?”
惠施说:“我不是你,当然不会知道你了;你本来就不是鱼,那你不会知道鱼的快乐,理由是很充足的了。”
庄子说:“那我们就要刨刨根儿了。既然你说‘你怎么知道它们的快乐’,说明你已经知道我晓得了它们,只是问我从哪里知道的。从哪里知道的呢?我是从濠水之上知道的。”
还有一次,庄子正在濮水边上悠闲地钓鱼,忽然,身旁来了两位楚王的使者。他们毕恭毕敬地对庄子说:
“老先生,有劳您的大驾了。我们国王想要把国家大事烦劳您来执掌,特意派遣我们前来请您。”
庄子听了,依旧是手把钓竿,连看他们都没有看一眼,说出的话也好像答非所问:
“我听说,你们楚国保存着一只神龟,它已经死去三千年了。你们的国王无比地珍视它,用丝巾包裹着,盛放在精美的竹器里,供养于庙堂之上。现在,你们帮我分析一下:从这只神龟的角度来看,它是情愿死了以后被人把骨头架子珍藏起来,供奉于庙堂之上呢?还是更愿意像普通的乌龟那样,在泥塘里快快活活地摇头摆尾地随便爬呢?”
两位使者不假思索地同声答道:“它当然愿意活着在泥塘里拖着尾巴爬了。”
庄子说:“说得好,那你们二位也请回吧。我还是要好好地活着,继续在泥塘里拖着尾巴爬的。”
你看,庄子就是这样,善于借助习闻惯见的一些“生活琐事”来表述其深刻的思想。他的视听言动,以及人生观、价值观,都在《庄子》一书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虽说
“寓言十九”,但都切近他的“诗化人生”,活灵活现地画出了一个超拔不羁、向往精神
自由的哲人形象,映现出庄子的纵情适意、逍遥闲处、淡泊无求的情怀。
就这个意义上说,前面那两段记述是很有代表性的。后来,人们就把它概括为“濠梁之思”。而在崇尚超拔的意趣、虚灵的胸襟的魏晋南北朝人的笔下,还有个更雅致的说法,叫做“濠濮间想”。
典出南朝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晋简文帝到御花园华林园游玩,对左右侍从说:“令人领悟、使人动心之处不一定都在很远的地方,你们看眼前这葱葱郁郁的长林和鲜活流动的清溪,就自然会联想到濠梁、濮水,产生一种闲适、恬淡的思绪,觉得那些飞鸟、走兽、鸣禽、游鱼,都是要主动地前来与人亲近。”原文是:“简文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东坡居士曾有“乐莫乐于濠上”的说法,可见,他对这种体现悠闲、恬淡的“濠濮间想”,是极力加以称许并不懈追求的。只是,后人在读解“乐在濠上”和“濠濮间想”时,往往只着意于人的从容、恬淡的心情,而忽略了“翳然林水”和“鸟兽禽鱼自来亲人”这种物我和谐、天人合一的自然环境。
作为赋性淡泊、潇洒出尘的庄周与苏轼,认同这种情怀,眷恋这种环境,应该说,丝毫也不奇怪。耐人寻味的是,素以宵衣旰食、劬劳勤政闻名于世的康熙皇帝,竟然也在万机之暇,先后于京师的北海和承德避暑山庄分别修建了“濠濮间”和“濠濮间想”的同名景亭,反映出他对那种淡泊、萧疏的闲情逸致和鱼鸟亲人的陶然忘机也持欣赏态度。这是否由于他久住高墙深院,倦于世网尘劳,不免对林泉佳致生发一种向往之情,所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呢?
据唐人成玄英的《庄子注疏》,濠梁在淮南钟离郡,这里有庄子的墓地,后人还建了濠梁观鱼台。其地在今安徽凤阳临淮关附近。去岁秋初,因事道经凤阳,我乘便向东道主提出了寻访庄、惠濠梁观鱼遗址的要求,想通过体味两位古代哲人观鱼论辩的逸趣,实地感受一番别有会心的“濠濮间想”。
没料到,这番心思竟引发了他们的愕然惊叹。他们先问一句:“可曾到过明皇陵和中都城?”看我摇了摇头,便说,这两大名城胜迹都在“濠梁观鱼”附近,失之交臂,未免可惜。
看得出来,朋友们的意思是:抛开巍峨壮观、享誉中外的风景热线不看,却偏偏寄情濠上,去寻找那类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缥渺的东西,岂不是“怪哉,怪哉!”为了不辜负他们的隆情盛意,首先安排半天时间,看了这两处明代的古迹。
二
原来,凤阳乃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家乡,又是他的龙兴故地。因此,在这里随处可见这位“濠州真人”的龙爪留痕。街头充斥着标有“大明”、“洪武”字样的各种店铺的广告、招牌;甚至菜馆里的酿豆腐都注明当年曾是朱皇帝的御膳。还有凤阳花鼓,更是名闻遐迩,不容小视。
听说,朱元璋虽然平素并不喜欢娱乐,却于故乡的花鼓戏情有独钟,自幼就喜欢哼哼几句。位登九五之后,凤阳的花鼓队曾专程前往帝都金陵祝贺。皇上看了,乐不可支,特颁旨令:“一年三百六十天,你们就这么唱着过吧!”这些人得了圣旨,自是兴高采烈,一年到头唱个没完,结果,人们都不再肯去出力种地。特别是由于连年修皇陵、建都城,劳役繁兴,造成土地荒芜,黎民无以为生。于是,花鼓戏最后唱到了皇帝老倌头上: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
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大户人家卖骡马,小户人家卖儿郎。
奴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
这里就牵涉到两处工程浩巨的“皇帝项目”:一是明代初年的中都城,一是朱元璋为其父母修建的皇陵。
朱元璋早在正式称帝之前,即尚在吴王位上,就命令刘伯温卜地择吉,建新宫于金陵钟山之阳,都城周长达五十余里。两年后即皇帝位,定鼎应天府,是为南京。不久,却又改变了主意,觉得虽说金陵为帝王之州,钟阜龙蟠,石城虎踞,但其地偏于一隅,对控制全国政局特别是征抚北方不利;因而圣驾亲临开封巡幸,准备在那里建都,作为北京。后经反复比较,仔细勘察,认为开封虽然从战国到北宋多次做过帝都,但是,经过长期战乱,城内生民困顿,人烟稀少,而且四面受敌,无险可守,也不是很理想的地方,于是打消了迁都于此的念头。第二年,朱元璋又就这一悬而未决的问题召集群臣计议,最后拍板定案,在家乡凤阳建都,是为中都城。
据史料记载,修建中都城整个工程大约动用工匠九万人,军士十四万人,民夫四、五十万人,罪犯数万人,移民近二十万人,加上南方各省、府、州、县和外地卫、所负责烧制城砖的工匠、军匠,各地采运木料、石材、供应粮草的役夫,总数达百万之众。至于耗费的资财,已无法统计。经过六年的苦心经营,各项主体建筑已经基本完成。但是,就在即将竣工的前夜,由于各方面怨声载道,众谋臣一再进谏,为了不致激起民变,朱元璋才以“劳费”为由下令中止。经过六百多年的沧桑变化,而今城池、宫阙已经多半倾圮。但是,登高俯瞰,依然可以感受到它的气象的闳阔和宫观的壮伟。
皇陵工程也是在洪武二年始建的,历时九年完成。主要建筑有皇城、砖城、土城三道。皇城周长七十五丈,内有正殿、金门、廊庑、碑亭、御桥、华表和位于神道两侧长达二百五十多米的石雕群像;砖城、土城周长各为三公里和十四公里。现在,石雕群基本完好,刻工精细,壮丽森严,表现了明初强盛时期的恢弘气魄和劳动人民的高度智慧。
历史留给后人的,毕竟只是创造的成果,而不是血泪交迸的创造过程。尽管当时的异化劳动是非人的,但异化劳动的成果却可以是动人的;在这里,劳动者创造的辉煌昭昭地展现出来,而辉煌的背后却掩饰了反动统治者的暴政与凶残的手段。作为文物,自有其不朽价值;可是,就个人兴趣和思想感情来说,我却觉得嗒然无味。
说句心里话,对于明太祖朱元璋,我一向没有好感。这当然和他是一个阴险毒辣、残酷无情的政治角色有直接关系。他是一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对人对事都是如此。眼下对我有用,眼下我觉得有用,三教九流、鸡鸣狗盗之徒我都兼容并蓄;一朝觉得你构成了威胁,不管是谁,照杀不误。他在位三十一年间,先后兴动几起大狱,牵连了无数文武臣僚,被诛杀者不下四、五万人。大案之外,与他共同开基创业并身居显位的一代功臣名将,或被明令处置,或遭暗中毒害,除了主动交出兵权首先告老还家的信国公汤和等个别人,其余的都没有得到善终。
号称“开国功臣第一”的徐达也是濠州人,故里就在濠梁附近。自幼就跟随朱元璋身经百战,出生入死,曾经九佩大将军印,刚毅勇武,功高盖世,先后封信国公、魏国公,并和皇上作了儿女亲家。太祖曾赞誉他:“受命出征,成功凯旋,不骄不夸,不近女色,也不取财宝,正直无瑕,心昭日月。”因为他功劳大,太祖要把自己当吴王时的旧宫赐与他,徐达固辞不受。有一次,他们一起饮酒,醉后,太祖叫人把他抬到自己的御榻上,徐达醒后吓得连连请罪。以后,太祖又对他进行过多次试探,表明其提防之严,猜忌之深。
这更加重了徐达的心理负担,整天紧张惶悚,有临深履薄之惧,以致气郁不舒,渐成痈疽。经过一年调治,病势逐渐好转。突然传来圣旨:皇上赐膳问安。家人打开食盒一看,竟是一只蒸鹅,徐达登时泪流满面。原来,太医早就告诫:此为禁食之物,否则命将不测。但是,君命难违,只好含悲忍泣吞食下去,几天后终于不起。(据明人徐祯卿《翦胜野闻》)
清代著名史学家赵翼说,明太祖“借诸功臣以取天下,及天下既定,即尽举取天下之人而尽杀之,其残忍实千古所未有”。为什么要这样做?雄猜嗜杀,固其本性,但主要还是出于巩固“家天下”的政治需要。
据查继佐《罪惟录》载,明初,太子朱标不忍心看着众多功臣受戮,苦苦进谏,太祖沉吟不语。第二天,把太子叫过去,让他把一根浑身带刺的枣枝用手举起来,朱标面有难色。于是,太祖说道:“这满是棘刺的树枝,你是无法拿起来的。我现在正在给你削掉棘刺,打磨光滑,岂不是好?”
一席私房话,合盘托出了太祖的机心:为了朱家王朝的“万世一系”,不惜尽诛功臣,以绝后患。结果杀得人人心寒胆战,不知命丧何时。在这种极度残酷的血雨腥风中,皇权看似稳定了,皇室独尊的威势也建立了起来,但国脉、民气已经大大斫丧,人心也渐渐失去了。
明朝开国功臣许多都是朱元璋的同乡,他们来自淮西,出身寒苦,后来饱尝胜利果实,构成了一个实力雄厚的庞大的勋贵集团,所谓“马上短衣多楚客,城中高髻尽淮人”。(明人贝琼诗句。“短衣”代指武将;淮西古属楚地。)这些能征惯战、功高震主的开国勋戚,自幼羁身戎幕,出入卒伍之间,一意血战疆场,没有接受知识文化、研习经史的条件。尽管靠近庄子的濠梁观鱼台,但我敢断言,不会有谁关注过什么“濠濮间想”,也不懂得庄子讲过的“膏火自煎”(油膏引燃了火,结果反将自己烧干)、“山木自寇”(山木做成斧柄,反倒转来砍伐自己)的道理。他们的头脑都十分简单,最后在政治黑幕中扮演了人生最惨痛的悲剧角色,照旧也是懵里懵懂,糊里糊涂。
司马迁在《史记》中曾记下了这样一件事:楚王听说庄子是个贤才,便用重金聘他为相。庄子却对使者说:“你看到过祭祀用的牛吗?平日给它披上华美的衣饰,喂的是上好的草料,等到祭祀时就送进太庙,作为牺牲把它宰掉。到那时候,牛即使后悔,想作个孤弱的小猪崽,还能做得到吗?”
历史是既成的事实,不便假设,也无法假设;但后来者不妨作某些猜想。假如那些身居高位,享禄万锺,最后惨遭刑戮的明初开国功臣,有机会读到庄子的这番话,那又该是怎样一种滋味涌上心头呢?
三
皇城与濠上,相去不远,却划开了瑰伟与平凡、荣华与萧索、有为与无为、威加海内与潇洒出尘的界限,体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蕴与情趣。
遥想洪武当年,金碧辉煌的皇陵、帝都,该是何等壮观,何等气派。与之相较,庄子的濠上荒台,冢边蔓草,却显得寂寞清寒,荒凉破败,而且恍兮忽兮,似有若无。但是,就其思想价值的深邃和美学意蕴的丰厚来说,二者也许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尽管当地朋友一再说,两千多年过去了,时移事异,陵谷变迁,有关庄子的遗迹怕是什么也没有了,看了难免失望,可是,我却仍然寄情濠上。
我觉得,作为一种艺术精神,它的生命力是恒久的。庄子的思想,也包括“濠濮间想”之类的意绪,属于隐型文化,它与物质文明不同。它的魅力恰恰在于能够超越物象形迹,不受时空限隔。比如庄、惠濠梁观鱼的论辩中所提出的问题,看起来似乎十分简单,实际上却涉及到认识方法、逻辑思维、艺术哲学、审美观念等多方面的重要课题,同时也把两位大哲学家的情怀、观念和性格特征鲜明地表现了出来。
庄子是战国时人,大约出生于公元前375年,卒于公元前295年,属于上寿。要论他的才智,在当时弄个一官半职,混些功名利禄,可说是易如反掌的。无奈他脾气过于古怪,始终奉行他的“不为有国者所羁”的清虚无为的立身哲学,也看不惯官场的钻营奔兢、尔虞我诈的污浊风气,因而穷困了一生,寂寞了一生。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对当时黑暗的现实保持清醒的认识,才敢于呼号,敢于揭露,无所畏惧。因而,他的生活也是自由闲适、无住无待的,正如他自己所言,“就薮泽,处闲旷,钓鱼闲处,无为而已矣”。濠梁观鱼,正是他的这种闲适生活的真实写照。
要之,“濠濮间想”,有赖于那种悠然忘我的恬淡情怀和幽静、孤寂的心境。这种情怀和心境,不要说雄心勃勃、机关算尽的朱元璋不可能拥有,就连敏于事功、多术善辩,整天奔走于扰攘红尘中的惠施,也如隔重城,无从体认。
惠施是庄子最亲密的朋友,也是他的最大的论敌。论才学,庄、惠可说是旗鼓相当,两个人有些思想也比较相近;但就个性、气质与价值取向来说,却是大相迳庭的。因此,他们走到一处,就要争辩不已,抬起杠来没完。一部《庄子》,记下了许多直接或间接批驳惠子的话。但是,由于他们是“对事不对人”的,因而,并未妨碍彼此成为真诚的朋友。惠子病逝,庄子前往送葬,凄然叹息说:“先生这一死,我再也没有可以配合的对手了,再也没有能够对话的人了!”他感到无限的悲凉,孤寂。
当然,他们的分歧与矛盾还是特别鲜明的。《庄子·秋水》篇记下了这样一个故事:惠子做了梁国的宰相,庄子打算去看望他。有人便告诉惠子:“庄子此行,看来是要取代你老先生的相位啊。”惠子听了很害怕,就在国内连续花了三天三夜搜寻庄子。到了第四天,庄子却主动前来求见,对惠子说:南方有一种鸟叫鵷雏,它从南海飞到北海,一路上不是梧桐不栖止,不是竹实不去吃,没有甘泉它不饮。当时,飞过来一只猫头鹰,嘴里叼着一只腐烂的老鼠,现出沾沾自喜的样子。忽然发现鵷雏在它的上方飞过,吓得惊叫起来,惟恐这只腐鼠被它夺去。现在,你是不是也为怕我夺取你的相位而惊叫呢?
……
展开
——沈昌文(出版人,三联书店原总经理兼《读书》杂志主编)
充闾先生是当今中国作家中,少有的几位有大学问的人。
——苏叔阳(剧作家、作家、诗人)
王充闾的散文是散文困境中的一座丰碑。他独立的思想和情怀,在温和从容的书写中恰恰表现出一种铮铮傲骨,在貌似散淡的述说中坚持了一种文化信念。
——孟繁华(文学评论家,沈阳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