锯车轴的田单
乐毅率五国之兵伐齐,除了即墨和莒两座城外,几乎把齐地全给占了。经过此役,秦国夺取了陶邑(今天山东省定陶县一带)为飞地,魏国夺取了宋地,赵国拿回了被宋康王抢去的济西地,楚国拿回了被宋康王抢去的淮北地,就连小小的鲁国,也趁机占领了徐州--人人有份,大家都不落空,所以和齐湣王灭宋不同,没有人嫉恨燕国。
那么齐国是不是就此灭亡了呢?
齐湣王有个儿子,名叫田法章,在临淄城破以后,隐姓埋名逃到莒城,投入一个名叫太史敫的贵族家中,当了佣人。太史敫的女儿看这个新来的年轻人相貌堂堂,不似凡俗,就经常周济他衣食,日久生情,两人私定终身,约为夫妇。
等到齐湣王和淖齿陆续被杀,楚军退出莒城,莒城的贵族、百姓们就商量着,为了延续齐国的命脉,得赶紧拥戴一位新的齐王才行,于是到处去访求田氏一族的公子。到了这个时候,田法章才敢站出来,亮明自己的身份。
莒人拥戴田法章为王,史称齐襄王,并且派人到处传告:“新王已立,在莒城之中。”田法章倒是遵守承诺,立刻迎娶了太史敫的女儿,封为王后。
逐渐的,齐国城池陆续失陷,就剩下莒城和即墨。莒城得以保全,是因为齐襄王在莒,大家有了依靠,有了希望,所以拼死守御;而即墨得以保全,全靠了一个名叫田单的贵族。
田单也是田氏一门,但与王族的血统比较疏远,身份也低,齐湣王时代才当过临淄市掾(大约等同于集市区的副区长)。乐毅伐齐,杀到临淄城下,齐湣王弃城而走,消息传来,贵族和百姓们纷纷逃难,田单也带着他一大家子人,乘坐着马车,忙着逃到安平去了。
可是随即燕军杀入临淄,直指安平,包括田单在内,大群贵族只好再次驾车逃命。
当时的马车,是两马或四马牵拉的,单轴两轮,车轴非常长,轴头延伸出车轮很远。田单临逃难之时,先下令把家里马车长长的轴头都给锯了,并且拴上铁插销。大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嘲笑田单慌了神、疯了心--轴头被锯,耐久度就要下降,你不怕跑着跑着,车子散架呀。
然而散架的偏偏不是田单家的车。贵族们全都慌忙逃出城去,并不宽阔的道路往往要并排跑好几辆马车,互相抢道,长长的车轴一不小心就会卷到别车的车轮里去,结果两辆车全都散架--车子散架了跑不起来,贵族们纷纷当了燕军的俘虏。只有田单家的车,因为车轴短,还拴上铁插销,所以一路都不出事故,安安稳稳地逃离了安平,进入即墨。
时隔不久,燕军杀到即墨,即墨大夫出城与燕军交战,战死沙场。城内无主,大家就商量着:“田单终究是田氏一门,又足智多谋--锯掉车轴轴头的主意,普通人想得出来吗?不如拥戴他为将,抵御燕军吧。”
田单并不仅仅懂得逃难的诀窍而已,他也深通守御之道,在他的指挥下,即墨城防守得如同铁桶一般,燕军攻打了很长时间也攻不下。可是堂堂齐国,到这时候只剩下了莒和即墨两城而已,田单再有本事,孤城又能守多久呢?况且他的对手,还是当时数一数二的大军事家乐毅。齐国的彻底灭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好在这个时候,燕国国内突然发生了状况……
燕昭王时代,差点亡国的燕国再度强盛,不仅仅派乐毅南下攻克齐城七十余座,还派秦开袭击东胡,夺取了大片土地。
燕国与赵国一样,北部边境连接着很多游牧民族--当时的游牧民族,被统称为胡,燕国北境的胡,就被称为东胡。秦开曾经被燕昭王派到东胡部族中做人质,深得部族首领的信任,趁机把东胡的内情打探得清楚明白。归燕之后,秦开就领兵攻打东胡,一直杀到今天辽宁省中北部--于是燕国在这片旧日东胡的领地上设置了上谷、渔阳、辽东、辽西、右北平五个郡。
燕昭王时代,乃是燕国的极盛期--国力达到顶峰,肯定就要回落,这是历史规律。公元前279年,燕昭王终于去世了,传位给儿子燕惠王,消息传到即墨,田单高兴得一拍大腿:“机会来了!”
于是他派部下潜出城去,去往蓟城,散布相关乐毅的谣言。谣言内容不外乎说乐毅迟迟不肯攻克莒和即墨两城,是为了制造机会,自己称王,这老一套内容骗不了燕昭王,却使得年轻的燕惠王寝食难安。于是燕惠王就派大将骑劫前往齐地,替换乐毅指挥燕军。
乐毅明白自己已经不受朝廷信任了,在交卸了指挥权以后,他并没有回归蓟城,反而逃到赵国去了。
骑劫来到齐地,立刻指挥燕军,毫不留情地猛攻即墨城。为了提升守城士气,田单宣称:“天不亡齐,一定会有神人下凡来指点我的。”有个小兵怀疑田单是在装模作样说瞎话,就半开玩笑地问:“神人啥样呀?我算神人么?”说完这话,他自己也明白不太合适,赶紧掉头就跑。
田单追上去,把小兵给劝回来,请他面朝东方坐下,自己伏地跪拜,尊之为师。小兵赶紧解释:“我就是随便说说,我可啥能耐也没有呀。”田单一努嘴:“你好好坐着就是了,别多说话!”
于是田单号称神人已经下凡,并且做了自己的老师。每天上城指挥守御之前,他一定要先听取神人的意见,看燕军会主攻哪个方向--其实小兵假冒的神人根本什么话都没说,全靠田单个人的判断,但田单神通兵法,料事如神,即墨的军民看在眼中,还以为神人果有神通,就此士气高昂,骑劫猛攻了好几次,都打不破即墨城。
即墨军民的信心足了,但痛恨燕军之心似乎还不够,于是田单就又想出了新花样。他先散布谣言,说:“有很多齐人被擒,被迫归降燕军,倘若燕军割掉这些人的鼻子,逼他们率先进攻,即墨守军就会害怕了,城池就容易攻下了。”骑劫毫无大脑,竟然真的听信了谣言,照章办理。
燕军的暴行引发了反效果,即墨军民见到降燕的同胞如此下场,相互告诫:“咱可得拼死抵御,即便死,也不能投降,受此屈辱。”
过了不久,田单又散布谣言了,说:“即墨人的祖坟全都在城外,倘若燕军掘了这些坟墓,即墨军民就会胆战心寒。”一如他所预料的,骑劫再次照办不误。结果即墨军民见到燕军在城外发掘自己先人的坟墓,无不怒发冲冠,誓要打败燕军,报此深仇大恨。
田单运用这一系列计谋,使得守城军民的士气高昂,人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打仗很重要一点是打士气,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就这样,终于迎来了破燕的那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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