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浩,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历史系教授,主要研究巾国宋代儒学史、思想史,代表性著作有《朱熹的思维世界》、《功利主义儒家:陈亮对朱熹的挑战》等。田浩教授一向主张从历史的角度来理解特定时期的儒学思想,与余英时等学者一起,代表了当今北美儒学研究格局中的一个重要阵营。在访谈中,田浩教授重申了这一主张,并由其求学、治学经历,表述出一些著名中国学学者的信息和他对美国儒学研究状况及儒学发展的问题l协‘识。葛焕礼以下简称“葛”):我想就您什么时候决定将学习、.研究中国文化作为自己一生的追求这个话题谈起,您是怎样做到喜欢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田浩教授(以下简称“田”):我做本科生的时候,美国学校关于中国的课程非常少,这跟现在的情况不同。我是在密西西。比州的贝尔黑文学院( Belhaven College)读的大学,那里完全没有亚洲历史的课,所以没有上过这样的课。可是,我上过一门欧洲20世纪历史的课,这门课是在另外一所大学即密西西比州的密尔塞普斯学院( Milsaps College)开设的,我就去那里上课。因为我是外来的,所以那里的同学就让我坐在教室最后。开课的麦克马伦(McMullen)教授是从欧洲来的,研究欧洲近代史,思想很传统。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她发给我们一份论文选题的单子,上面有很多论文题目,每人可以在自己感兴趣的一个题目旁边写上自己名字,表示要造这个题目做论文。因为我坐在最后,所以我只能最后选择。幸亏有一位f司学那天没来上课,所以最后就剩了两个题日供我选个题目是关于波兰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经济政策,对此我觉得不是特别感兴趣另一个题目是中国共产党对俄国革命的看法。对于这个题目,我觉得虽然很陌生。不了解,但看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所以我就选了这个。就是从这个偶然的情况我
开始接触中国历史。我就拿着那个题目,泡图书馆,查看一些参考书耶位讲授欧洲史的教授对中国历史不太了解,所以她不能给我很多的指导。在图书馆,我不断地一本本地看书,但有些问题还是不太清楚。进入中国历史实在很难,可是我觉得很有趣味。这个题目我最终完成了,也有了如下一点感觉:做中国历史研究,其中有些问题,美国人看起来还不太了解。因为从我翻看的那些美国人写的书中,我发现好像有些内容舌L七八糟,有很多不同的意见,甚至互相矛盾。我觉得我可以在中国历史领域做些研究,可能有一点贡献。另外一方面,那个时候我对美国史越来越觉得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那个时候,我错误地认为重要的研究题目越来越少所以这两者结合起来,作一个比较,我觉得研究中国历史这项工作还是很值得去做的。
葛:您当时是在大学几年级? 田:四年级。做完那个题目后,差不多马上就要到研究去了。
葛:您在大学毕业后接着就去哈佛大学读研究生了?
田:不,我毕业后先是到了位于佐治亚州的艾默里大学(FmoryUniversity)读研究生。在那里,我头次有机会上门中国历史的课。内容对我来说很复杂、很难理解,但还是有所进步。那位任课老师Irwin Hyatt,Jr原来是该校的本科生,毕业后就到哈佛大学读研究生。那时候在写博士论文,还没有毕业他只是暂时地回到母校开一些课。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做中国史研究,就中请其他的大学第二 年,我就转到了弗吉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Virgnia)。那里有两位研究中国历史的教授,一位叫马思乐( MauriceMeisner).他是做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的一另一位就是林毓生老师。他们两人都是从芝加哥大学毕业的.但是博士论文是到哈佛大学
跟史华慈(Benjamin Schwartz)教授做的。那时候,我就有机会多上一中国史的课。到那里大概一两个月后,有一天马思乐教授_卜课时说,这个学期结束后,他就要到威斯康辛大学( Univesity of Wisconsin)去任教。随后,他就帮我申请度哈佛大学。逭样,笫三年我又转到了哈佛。
葛:是不是马思乐教授很看好您,看来他非常喜欢您这位学生。
田:哈哈,他实在是帮了我很大的忙。第三年我到了哈佛.开始是做。世纪中国史研究,原来也有这方面的打算。但后来.感到应更多地去了解中国古代史.中国古代史比现代史好像更有趣,更能够给大家一砦机会击了解中国传统思想文化。所以掩就转到了古代史,跟史华慈、余英时老师等人学习。很奇怪,那时余老师主要在做汉朝与明清历史研究,对宋代历史不是特别感兴趣,可是我自己乱跑,认定米代历史是最有趣味的。
葛:那时,“内藤假说”对您的这选择有无影响?
田:关系不是太大。我认为内藤的看法是强调了宋代的好处和一些进步的地方。但我自己产生兴趣的地方就是宋代人虽然在一些方面很发达,可是他们面对很多的困难很多的问题。我就希望进入他们的世界,了解他们的看法以及他们对所遇到问题的思考。这跟内藤湖南的立场好像有点相反:他重视宋人好的方面,我对他们困难的地方感兴趣。
葛:在这种"困难的地方”,您所看重的是什么,
田:我觉得最有兴趣之处就是了解段历史以及其中的人的思考,从而给后人以帮助。也就是方面了解那段历史,另一方面给我们一种思考。这可能跟我的。经历有关。我是出生在美国南部乡下的“土包子”,小时候不太了解外面世界的情况。出来读书以后,我就发现人们的看法有很多相通之处,不管是来自乡下还是大城市。这说明不论来自何处,人们都是可以而且需要沟通的。在一个小的领域里面如果没有与外部的比较.人们很容易形成一种没有反省的、视其自然的态度我特别看重从外部来思考问题,所以觉得研究另外~个国家的历史,重要的意义很多其中个就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莱思考我们自己的问题。我觉得这样做很有必要,特别是在最清楚地列出大家遇到的比较严重的问题的时候,在宋代特别是南宋历史情况下.可以了解儒家的道德、行为、思考等二因为当叫的很多情况,对他们来说有着相当大的压力。比如说他们一方面接受孟子的学说,认为人“性”是善的,可是这一认识也遇到了矛盾,当他们与女真人发生碰撞的时候,他们很容易就想到“夷狄”都是恶的。类似的情况,给他们的思想一些挑战。如果说我研究宋代历史是受到内藤湖南的一些影响,那就是他认为宋代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很重要的朝代,对后代有很大影响。在哈佛,我上过一门日本史的课,任课教授是赖肖尔( Edwin Reischauer),他是哈佛毕业的,曾经是周一良先生的学生,60年代任过美国驻日本大使,虽然做日本史研究,但对中国史也有研究。我1968年到哈佛,那时他已回到哈佛任教,从课上我就注意到他常提到内藤湖南。
葛:您在哈佛期间,遇到了一些很有名望的老师,如杨联陛、余英时、史华慈等。您和刘子健先生有无来往?
田:大概是在1974年左右,开始认识他。后来我们来往很好,特别是在80 年代,他帮了我很大的忙。
葛:具体是怎样的帮助呢,
田:比如在我修改博士论文《功利主义儒家:陈亮对朱熹的挑战》的时候,他提了许多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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