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之苦,异化之果
人生来是追求幸福、寻找快乐的。尽管人与人在理解幸福与快乐的时候,其实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就体验与追求幸福的过程来说,却是一致的。教育就是要设法让学生健康成长,以便将来能够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否则教育就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李政涛先生在《受教育与受苦》(发表于《读写月报·新教育》2008年第10期)一文中却说:“教育从来就不是一件轻松舒适的事情。”而且特意声明针对的是学生,而不是教师。然后论证说,学生在教育中受苦是应该的,是学生成长过程中无法避免的,甚至作为教师就是要刻意制造一些“苦”让学生“遭受”。李先生认为:
“受教育的过程,本质上就是经受苦难的过程。让学生在学习中受苦,是苦难教育的第一步,或许也是最关键最重要的一步,这一步无论走得好坏,都将对其一生产生持续性的影响。”
这个观点其实很传统,是值得进一步商榷的。什么是受苦?这实在是一个很难判断的人类感受。盖人类之复杂真是一言难尽。一些受虐狂,让别人把自己抽打得皮开肉绽,他才会感觉到一种快乐。过去在奴才公然盛行的时候,愿意受虐的人还真不少。比如,一个太监,要是被皇帝亲自鞭打,那也是一种幸福,甚至是一种荣幸。在中国,还保留了一个说法:“打是亲,骂是爱。”自然,无论是打还是骂,都必须是特别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实施,受虐人才会产生那种特别的快感。因为,这意味着,你是他的人了,你的前途与地位也就有希望得到提升了,否则就是一种苦难、一种侮辱。比如赵太爷打阿Q,阿Q就服帖,那是一种快感,但是被王胡、小D这样身份地位同样低贱的人打了,就感觉是受到了一种侮辱。但是,对于一个拥有正常心理的人来说,任何形式的被虐,都会在引发痛苦的同时,还会产生仇恨与报复的欲望。面对那些学生动辄杀老师的行为,可能更要考虑一下,我们施加的那些“受苦”教育是不是也要承担一些责任?
面对这样的受虐文化,提倡受教育就是让学生受苦,是十分危险的。特别是把学生受教育的本质说成是受苦,实在是一种可怕的误导。因为,这无疑为教育工作者虐待学生创造了理论根据,为把学校“监狱化”提供了合法的依据。人的成长中,固然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痛苦的事情,人生道路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人的心智确实需要磨难,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教育目的就是要创造苦难来让学生学会吃苦,而是要让学生学会面对真实的世界。对于苦难,我们一直是处于这样一个矛盾中,也就是客观上无法避免与主观情感上的力求排除。教育的作用,就是如何引领学生在面临困境的时候,学会坦然面对,学会顽强抗争,学会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什么“享受苦难”。教师更不是来分担苦难的,即使与学生一起分担,也是没有意义的。
人不经历苦难,确实不能够成熟。但是,苦难并不是导致成功的充要条件。相反,在更多的情况下,它践踏了人的尊严,毒化了人的心灵,扼杀了儿童的创造力。其实,教育学生要学会面对苦难,克服苦难与恐惧,其最终目的,也还是要追求幸福,而不是享受“苦难”,否则,那是一种受虐型人格。人们需要学会克服苦难,敢于面对苦难,只是因为生活中的苦难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并不等于说“苦难”就是我们刻意要去追求的价值。
其实,学习之苦,千百年来恰恰是因为对知识的错误理解,同时是对学习的一种异化的结果。因为,我们的教育、我们的学习从来都是把知识与学习之外的功利标准当成目的,如什么“黄金屋”“颜如玉”之类额外的功利。这样的学习当然是一种痛苦的行为。更何况,我们的学习就是对背诵与记忆力的考验,这对于记忆力好的学生来说,还不是太大问题,但是,如果对于像爱因斯坦这样记忆力差,但是想象力与创造力强的学生来说,无疑就是灾难。
中国人强调学习、受教育是一种吃苦行为,其实是一种有着悠久历史传统、根深蒂固的错误认识。正因为有这样的认识,才使得我们的教育落后,我们的“受教育”有时简直就等同于“受虐”。其实,人的天性都是爱好学习的,人的天性都是好奇的。这些与生俱来的求知欲、好奇心与惊异感,才是教育过程中最需要保护与引导的,也是一个人学习过程最重要的品质。可惜,因为教育被异化,学习被异化,一切都变得那样的枯燥乏味,变成了需要默默忍受甚至是需要忍辱负重的东西。我们的教育应该是教育孩子面对这些苦难时要有敢于改造的勇气及抱负,要给孩子以生命的关怀与敬畏,寻找到生命的意义与价值。目的是要改善我们的生活环境,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保持做人的尊严,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不可以因为人生无法避免苦难而选择学会“享受苦难”,当然也不可以面对苦难时选择逃避。
其实,人的苦与乐,是很复杂的,有时是很难判断的,也是因人而异的。给学生提供一个自由的空间,让学生学会发展自己的个性,才是教育中的应为之事。从人的追求来说,并不需要有什么统一的要求。中国目前的应试教育之苦,只会消磨孩子热爱学习、热爱生活的品性,其后果并不会有多少积极的效果。这一点,作为教育工作者,头脑必须是清醒的。
(2008年11月21日)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