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藏书之要在识鉴,而识鉴所用者在审轻重,辨真伪,核名实,权缓急而别品类,如此而已。夫垂于古而不能续于今者,经也;繁于前代而不及于前代者,史也;日亡而日逸者,子也;日广而日益者,集也。前有所亡而后有所益,“亡”,《零拾》本误作“忘”。聚散略相当者,类书、杂纂之流也;前者尚存,后者愈蔓,纷逐诙谲而不可律者,杂史与小说之类也。故得史十者,不如得一遗经;得今集百者,不如得一周秦以上子;得百千小说者,不如得汉唐实录一。此其书之不相及也。购国朝之书十,不能当宋之五也;宋之书十,不能当唐之三也;唐之书十,不能当汉与六朝之二也;汉与六朝之书十,不能当三代之一也。此其时之不相及也。总之,所谓审轻重者是也。
夫所谓辨真伪者,经不易伪,史不可伪,集不必伪,而所伪者多在子。且非独伪也。孙文融有言:诸子至秦绝矣。古操术,今饰文,其深不当也;古初见奇,今奇尽,其精不当也;古殚一生精力,今以馀技骋,其工不当也。故日绝也!夫自汉而后,即真者尚不能与周秦并,况其伪哉?然又混淆而难别。如《盐铁论》之言食货也,史也,而儒之;杜周士之《广人物》,志也,而子之。至温庭筠之著《乾膜子》,录谐也;刘崇达之著《金华子》,纪杂也,且滥以子称矣。故子之杂也,史之稗也,说之碟也,易相溷者也,惟辨其真则得矣。要而言之,四部自不能无伪。有伪作于前代,而世率知之者,风后之《握奇》、岐伯之《素问》是也。有伪作于近代,而世反惑之者,卜商之《易传》、毛渐之《连山》是也。有掇古人之事而伪者,仲尼倾盖而有《子华》,柱史出关而有《尹喜》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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